六月的天说变就变。
昨日还晴空万里,今儿个一早便阴云密布。尹明毓醒来时,窗外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,雨点打在葡萄叶上,噼啪作响。
她坐起身,看见昨晚那个紫檀木盒子还放在枕边。
犹豫片刻,她还是打开了最上面那封信。
信纸是岭南特产的竹纸,带着淡淡的植物清香。谢景明的字迹比家书里更随意些,写的是初到岭南的见闻:
“……此地湿热,蚊虫甚多,初至夜不能寐。然荔枝正熟,满街叫卖,价极廉。忆京中此时,樱桃初下,价昂如金。南北风物之异,可见一斑……”
尹明毓看着,嘴角不自觉弯了弯。
这男人,写个信也这么一板一眼的,连荔枝多少钱一斤都要记下来。
她正想往下看,外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“夫人!”兰时推门进来,脸色有些发白,“宫里来人了!”
尹明毓心头一紧:“什么事?”
“是传大人进宫。”兰时压低声音,“来了两个公公,说是陛下召见,让大人即刻进宫面圣。”
尹明毓放下信,迅速起身:“大人知道了吗?”
“前院已经去禀报了。”
她匆匆换了衣裳,简单梳洗后便往前院去。
雨下得更大了,豆大的雨点砸在伞面上,砰砰作响。走到正院门口时,刚好看见谢景明从里面出来——他换了一身簇新的绯色官袍,腰间系着银鱼袋,神色肃然。
两人在廊下相遇。
“夫君。”尹明毓福了福身。
谢景明停下脚步,看了她一眼:“下雨,不必出来。”
“宫里突然传召……”尹明毓顿了顿,“可要备些东西打点?”
“不必。”谢景明整理着袖口,“是例行问话,岭南的差事要交割清楚。”
他说得平静,但尹明毓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。
恐怕没那么简单。
“早膳用了吗?”她问。
“用了。”谢景明顿了顿,补了一句,“你回去吧。”
他说完,便大步往府门方向走去。两个小厮撑着伞跟在后面,转眼就消失在雨幕中。
尹明毓站在廊下,看着空荡荡的府门方向,心里莫名有些不安。
“夫人,回吧。”兰时小声劝道,“雨凉。”
回到院里,早膳已经摆好了。
尹明毓没什么胃口,只喝了半碗粥,便让人撤了。她回到内室,看着桌上那封没看完的信,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了。
谢景明这一去,直到午后才回来。
回来时,脸色比早上更沉。他没回主院,径直去了书房,还让人把陈掌柜叫了过去。
尹明毓得到消息时,正在看谢策写字。
“夫人,陈掌柜进府了。”兰时低声禀报,“直接去了书房,已经进去一刻钟了。”
尹明毓放下手中的笔,走到窗边。
书房的门紧闭着,外头守着两个护卫,都是生面孔——看身形步伐,应该是谢景明从岭南带回来的亲信。
“让人去书房外候着。”她吩咐,“等陈掌柜出来,请他来一趟。”
“是。”
又过了半个时辰,陈掌柜才从书房出来。
他没走正路,而是绕到后园,从葡萄架那边过来。尹明毓在亭子里等他,石桌上已经泡好了热茶。
“夫人。”陈掌柜行礼,脸色有些凝重。
“坐。”尹明毓示意他坐下,“出什么事了?”
陈掌柜没碰茶杯,压低声音道:“长兴街那事,查出来了。”
“是谁?”
“谢家三房的老爷,谢昀。”陈掌柜一字一顿,“大人的堂叔。”
尹明毓指尖一颤。
她知道谢家三房——谢昀是老夫人的庶子,比谢景明的父亲小十几岁,自幼不受宠。这些年靠着谢府的名头在外头做些生意,勉强混个脸面。谢景明父亲去世后,三房更是边缘化,除了年节,平日很少往来。
“理由呢?”尹明毓问。
“为了他儿子。”陈掌柜声音更低了,“三房的少爷谢琅,今年二十三,在吏部观政三年,一直想补个实缺。原本看中了都察院一个从五品的缺,上下都打点好了,只等大人回京前把手续走完……谁知陛下突然擢升大人为右佥都御史,那个缺,就归大人管了。”
尹明毓明白了。
谢昀想为儿子铺路,却没想到谢景明突然回京,还正好管着那块。若是谢景明不点头,谢琅的调动就成不了。
“所以他就想……”尹明毓皱眉,“让夫君受伤,至少卧床几个月?这样吏部那边拖不下去,谢琅的事就能办成?”
“恐怕不止。”陈掌柜摇头,“若是马匹彻底失控,或是招牌砸得准些……大人若有个三长两短,三房就能趁机插手府里事务。谢琅是谢家子弟,到时候活动活动,说不定还能……”
他没说完,但尹明毓懂了。
好一个一石二鸟的毒计。
“证据确凿吗?”她问。
“确凿。”陈掌柜从怀里掏出一张纸,“这是疤脸刘的口供,画了押的。还有茶楼掌柜的证词,以及三房管家和疤脸刘接头的银票——都是连号的,一查就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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