尹明毓接过那张纸,扫了一眼。
口供写得清楚,时间、地点、银钱数目,还有谢昀许的承诺:“事成之后,再付一千两,并安排疤脸刘离开京城。”
“人现在在哪儿?”她问。
“疤脸刘和他那两个同伙,都在我们手里。”陈掌柜说,“茶楼掌柜也控制住了。大人让问夫人的意思——是报官,还是……私下处置?”
尹明毓沉默片刻。
报官,就是家丑外扬。谢家三房买凶谋害嫡支,传出去,整个谢家都要蒙羞。可不报官,难道就这么算了?
“夫君怎么说?”她问。
“大人没说。”陈掌柜垂眸,“只说,让夫人定夺。”
尹明毓一愣。
让她定夺?
这种事,按理说该由谢景明或者老夫人决定,怎么会轮到她?
她看着手中那张轻飘飘的口供,忽然明白了谢景明的意思。
他在试探她。
试探她会怎么处理这种事——是心慈手软,还是雷霆手段?是顾全大局,还是快意恩仇?
“陈掌柜。”尹明毓放下口供,“你去跟三房递个话,就说……我有事想跟三叔谈谈。时间地点,让他定。”
陈掌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,但很快掩去:“是。还有别的事吗?”
“有。”尹明毓端起茶杯,抿了一口,“去查查谢琅在吏部观政这三年的表现。还有,他打点的是哪些人,花了多少钱,走了谁的门路——我要知道得清清楚楚。”
陈掌柜深深看了她一眼:“小的明白。”
他起身告辞。
走到亭子口时,尹明毓又叫住他:“对了,疤脸刘那几个人,好好‘照看’着。别让他们出事,也别让他们乱说话——以后还有用。”
“是。”
陈掌柜走后,雨渐渐小了。
尹明毓独自坐在亭中,看着葡萄架上滴落的雨水,心里盘算着。
谢昀敢这么做,无非是觉得谢景明年轻,根基不稳,就算查出来也不敢闹大。而老夫人年纪大了,顾念家族名声,多半会息事宁人。
所以,他们才这么有恃无恐。
可惜,他们算漏了一个人。
尹明毓拿起那张口供,指尖轻轻划过“谢昀”两个字,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。
她这人,最不怕的就是闹事。
尤其是,闹别人的事。
---
三房的回话来得很快。
约在明日午后,西城一家叫“清风楼”的茶馆。位置僻静,是谈事的好地方。
尹明毓收到消息时,正在陪老夫人说话。
老夫人刚午睡起来,精神不错,拉着她说谢景明小时候的事:“……那孩子打小就倔,五岁那年背不出《千字文》,自己跑到祠堂跪了一夜。他爹去拉都不起来,说背不出来就不吃饭……”
尹明毓安静听着,适时递上热茶。
“如今他回来了,我也就放心了。”老夫人叹了口气,“这府里,总得有个顶梁柱。你这些日子辛苦了,往后有景明在,你也轻松些。”
“孙媳不辛苦。”尹明毓笑笑,“倒是有一件事,想请教祖母。”
“什么事?”
“若是有族亲做了不该做的事,损害了府里利益……”尹明毓斟酌着措辞,“是该顾全家族颜面,小惩大诫;还是该按规矩处置,以儆效尤?”
老夫人闻言,神色严肃起来:“怎么突然问这个?可是有人做了什么?”
“只是忽然想到。”尹明毓垂下眼眸,“前些日子看账,发现有几处田庄的收成不对。管事说是天灾,可孙媳查了查,那几年风调雨顺……怕是有人中饱私囊。”
她说得半真半假。
老夫人沉默片刻,缓缓道:“水至清则无鱼。有些事,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。但若是太过分,损害了根本……那就不能轻饶。”
她看向尹明毓,目光锐利:“你是当家主母,该硬气时要硬气。咱们谢家能立到今天,靠的不是忍气吞声。”
尹明毓心头一动。
“孙媳明白了。”
从春晖堂出来,雨已经停了。
天边露出一角晴空,阳光穿过云层,洒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,泛起粼粼的光。
兰时等在廊下,见她出来,上前低声道:“夫人,三房那边定的是明日未时,清风楼二楼雅间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尹明毓点点头,“去跟陈掌柜说,让他准备一下——明天,我要送三叔一份大礼。”
---
次日,未时。
清风楼二楼最里间的雅间,临窗的位置能看见楼下的小巷。此时巷子空无一人,只有几只野猫在墙头打盹。
谢昀来得比约定时间晚了一刻钟。
他四十出头,身材微胖,穿着一身宝蓝色绸衫,手里摇着一把折扇,脸上带着惯有的圆滑笑容。进门看见尹明毓,笑容更深了:
“侄媳妇久等了。路上有些耽搁,莫怪莫怪。”
“三叔客气了。”尹明毓起身相迎,“请坐。”
两人相对坐下。
小二上了茶点后便退了出去,雅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,以及站在尹明毓身后的兰时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