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平王府的请帖送到谢府那日,是个难得的晴天。
尹明毓正指挥着小厮们在葡萄架下搭秋千——谢策前几日在学堂见同窗说起家里有,回来眼巴巴地瞅了她半天。她一想,反正院子空着也是空着,搭一个也无妨。
“夫人。”
兰时捧着那张洒金烫花的帖子过来时,声音里都透着小心翼翼:“东平王府……送来的。”
尹明毓正比划着秋千绳子的高度,闻言转过头,挑了挑眉:“什么名目?”
“说是……王府后园的牡丹开了,太妃娘娘办了个小宴,请各家夫人小姐去赏花。”兰时将帖子递过去,“送帖子的人还在前厅等着回话,说是若夫人得空,务必赏光。”
尹明毓接过帖子,翻开扫了一眼。
措辞客气,格式工整,落款是东平王府的印鉴。
她合上帖子,继续指挥小厮:“左边那根再高点……对,就那样。”
“夫人?”兰时有些急了,“这可是东平王府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尹明毓拍了拍手上的灰,“去跟来人说,谢府必定准时赴宴——记得打赏。”
兰时松了口气,应声去了。
谢策从屋里跑出来,扒着门框往外看:“母亲要去王府?”
“嗯。”尹明毓走过去,用帕子擦掉他嘴角的点心渣,“怎么,你也想去?”
谢策眼睛一亮,随即又黯淡下去:“父亲说过,王府规矩大……”
“规矩再大,还能大过天去?”尹明毓牵起他的手,“不过这次不能带你去——赏花宴都是女眷,你一个小郎君去不合适。”
谢策懂事地点点头,又问:“那母亲要去多久?”
“一两个时辰吧。”尹明毓抬头看了看天色,“晌午去,傍晚就回。你好好在家抄书,我回来检查——要是写得好,明天带你去金娘子铺子里吃新做的樱桃酪。”
“真的?”谢策顿时把王府抛到脑后,“那我现在就去写!”
看着小人儿噔噔噔跑回屋的背影,尹明毓笑了笑,转身进了内室。
兰时已经回来了,正和另一个丫鬟一起挑衣裳首饰。
“夫人,您看这件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怎么样?还是这件月白云纹锦衫配霞影纱披帛?”兰时举着两套衣裳,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,“东平王府的宴,可不能穿差了……”
“穿那套藕荷色的。”尹明毓指了指衣柜最里头,“头上也别太复杂,两支玉簪就行。”
兰时一愣:“会不会……太素净了?”
“赏花宴,花才是主角。”尹明毓在妆台前坐下,对着铜镜理了理鬓发,“穿得太张扬,抢了花的风头,主人家要不高兴的。”
她顿了顿,补了一句:“再说了,我一个继室,穿红着绿地去赴王府的宴——不合适。”
兰时这才反应过来,连忙去取衣裳。
东平王府的赏花宴,设在五月初八。
那日天气极好,阳光透过马车窗纱,在尹明毓的藕荷色裙摆上投下斑驳光影。她闭目养神,兰时在旁边小声念叨着打听来的消息:
“……太妃娘娘今年六十有三,最爱牡丹。王府后园那几十株名品,都是太妃亲手打理的。今日赴宴的,除了各家夫人小姐,听说还有几位郡王妃、县主……”
“嗯。”尹明毓应了一声,没睁眼。
马车在东平王府侧门停下。
早有嬷嬷候在门口,见谢府的马车到了,笑容满面地迎上来:“可是谢夫人?老奴奉太妃娘娘之命,在此恭候。”
尹明毓扶着兰时的手下车,微微颔首:“有劳嬷嬷。”
那嬷嬷五十上下,穿一身深褐色缎子比甲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一看就是府里有体面的老人。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尹明毓一眼,见她打扮素净却气度从容,眼底闪过一抹讶异,态度更恭敬了几分:
“夫人请随老奴来。太妃娘娘在牡丹亭,几位王妃、夫人都已经到了。”
王府后园果然名不虚传。
绕过影壁,入眼便是一片姹紫嫣红。各色牡丹竞相开放,或雍容华贵,或娇艳欲滴,在阳光下舒展着层层叠叠的花瓣。园中假山流水、亭台楼阁错落有致,身着华服的女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,轻声笑语与花香一同飘散在风里。
尹明毓跟着嬷嬷穿过回廊,来到园子中央的牡丹亭。
亭子建在高处,四面敞亮,能将满园春色尽收眼底。亭中主位上坐着一位身着绛紫色宫装的老妇人,发髻高挽,戴着一套赤金点翠头面,面容慈和,眼神却透着久居上位的锐利——正是东平王太妃。
太妃左手边坐着两位三十来岁的华服妇人,看气度打扮,应是郡王妃之流。右手边则是一位二十出头、容貌娇艳的年轻女子,尹明毓认出来,那是户部尚书家的千金,去年刚嫁给诚郡王做继妃。
“太妃娘娘,谢夫人到了。”嬷嬷上前禀报。
亭中的说笑声顿了顿,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尹明毓。
尹明毓走上前,依礼福身:“臣妇尹氏,给太妃娘娘请安,给各位王妃、夫人请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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