帝王的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怜惜与赏识：
“姜氏贞静贤淑，遇险不惧，更有扑救皇嗣之功，特赐东海明珠一斛，云锦十匹，并擢升其为贞懿夫人，享正三品诰命俸禄，以彰其德。”
太后闻言，眉头紧锁，手中的佛珠都快捻出火星子了：
“皇帝，就算姜氏扑救了，可皇嗣终究是没了。一个五个月的皇子啊……
你这赏赐是不是太重了？她一个臣妻，何德何能当得起夫人尊称？”
君彻悠然转头看向王皇后，“皇后觉得呢？”
王皇后立刻会意——又到她表演的时候了。
这位家世平平的皇后向来深谙生存之道，能在太后和皇帝之间巧妙周旋。
她展露出温婉笑容，
“陛下圣明！臣妾觉得这赏赐再合适不过了。
贞懿夫人这个封号取得极好，既彰显了陆夫人的品德，又体现了皇恩浩荡。母后，”
她转向太后，笑容恭孝，
“陛下这是在做给满朝文武看呢，让大家都看看，只要对皇室忠心，陛下绝不会亏待任何人。”
她这一番话既捧了皇帝，又给了太后台阶下，还暗戳戳地点明这是政治需要。
太后被她这番话说得一时语塞，只能冷哼一声，别过脸去。
君彻满意地点头，对王皇后投去一个“懂事”的眼神。
皇后虽然家世不显，但胜在识时务，每次都能精准地领会朕的意图，实在是个好用的挡箭牌。
陆观澜扶着姜妩凝跪下接旨：“臣（臣妇）谢陛下隆恩。”
他心中复杂，这恩赏，既是荣耀，也是将姜妩凝更显眼地推到了风口浪尖。
起身后，立即趁势提出：“陛下，内子伤势未愈，宫中虽好，终究不便长期打扰。
恳请陛下允准，容臣接内子回府静养。”
他特意在众人面前提出，便是想借舆论让皇帝不好拒绝。
然而，君彻岂是易与之辈？
他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，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道：
“陆卿爱妻心切，朕心甚慰。只是夫人新伤旧疾叠加，太医院说了需得静养，不宜车马劳顿。况且……”
他话锋一转，带着一丝玩味：“万寿节在即，那幅由夫人执笔的《万寿图》乃是重中之重，难道陆卿要朕临时换人，让夫人心血半途而废吗？”
他看向姜妩凝，眼神深邃，“朕相信，夫人绝非遇难则退，半途而废之人，对吗？”
姜妩凝适时地抬眸，虚弱的眼神中绽放出一抹坚韧的光彩，
“陛下信任，臣妇铭感五内。万寿图……臣妇定当竭尽全力，不负陛下赏识。”
她这话，既应了皇帝，也驳了陆观澜接她回府的提议。
君彻满意扬唇：
想从朕眼前带走人？
陆观澜，你未免太心急。
她既然入了朕的眼，便是朕的人，至少……在朕腻烦之前是。
太后冷哼道：“皇帝既然寄予厚望，哀家倒也好奇，这《万寿图》最终能成何等模样。
陆夫人，你可莫要辜负圣意，也让哀家……好好看看你的本事。”
最后几字，带着沉沉的压迫感，好好的侄女从郡主贬为县主，这是李家的奇耻大辱。
姜妩凝做出恭顺模样：“臣妇定当尽力，盼能不辜负太后娘娘期望。”
她起身时，飞快地抬眸瞥了君彻一眼，那眼神如受惊的小鹿，带着一丝依赖，一丝被帝王维护的感动，
还有一丝只有他能读懂的怯怯欢喜，随即又慌忙低下，白皙的耳垂染上一抹了绯红。
陛下如此回护，臣妇……心中感念万分……
这欲说还休的姿态，最能撩动人心。
君彻接收到她那一眼，心中那股掌控欲与怜爱交织的情绪更盛。
黄昏时分，养心殿内。
帝王批完手里奏折，朱笔搁下。
他抬眸，目光落在一直静候在侧的陆观澜身上。
“陆卿，关于漕运新策的几条细则，朕尚有疑虑。奏本在此，你即刻带回衙门，与几位侍郎详议，朕明日早朝要听到你们的章程。”
他将一份早已备好的奏折推至案前。
此举看似委以重任，实则是精准地掐在黄昏时分，将陆观澜支离宫廷，且让其无法立刻返回。
陆观澜眸光微动，只得躬身：“臣，遵旨。”
就在他准备转身退下时，却忽然停下脚步，面向君彻，语气沉稳地开口：
“陛下，臣离宫前，可否容臣先去和内子交代几句家中琐事？她伤势未愈，臣……实在放心不下。”
他这一招以退为进，合情合理。
既是表明自己坦荡，无惧帝王猜疑，也是当着君彻的面，强调自己与姜妩凝的夫妻关系，更是要将这“告别”放在明处，若帝王连这片刻都不允，便显得太过刻意与急切。
君彻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意，
“陆卿与夫人鹣鲽情深，朕岂会不近人情？准了。只是莫要耽搁太久，漕运之事，关系国计民生。”
“谢陛下恩典。”陆观澜再次躬身，这才稳步退出养心殿。
他并未直接前往养心殿西暖阁，而是先绕道去了太医院，以询问夫人病情注意事项为由，刻意拖延了小半个时辰。
直到暮色渐深，才来到西暖阁。
殿内，姜妩凝正望着窗外渐沉的落日出神，见他到来，眼中掠过一丝惊讶：“夫君？你忙完了？”
陆观澜走到她榻前，并未如往常般靠近，只是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，目光沉静地看着她。
“陛下有旨，命我即刻出宫，与同僚商议漕运新政，今夜……无法陪夫人了。”
姜妩凝垂下眼帘，轻声道：“政务要紧，夫君且去，妾身会照顾好自己的。”
陆观澜忽然向前一步，俯身，大手捧住她的半边脸颊，
“妩凝，记住你的身份，你是陆府的主母，是我的妻。
宫中耳目众多，一举一动皆在他人眼中，谨言慎行，莫要……行差踏错，辜负了陛下今日维护之恩，也莫要，让为夫难做。”
最后几个字，他几乎是贴着她耳畔，轻声吐出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威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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