针尖触及皮肤的瞬间,江离下意识地绷紧了脚踝的肌肉,预想中的刺痛并未到来,反而是一股奇异的暖流,如同冬日里呷下的一口姜汤,沿着穴位迅速蔓延开来,瞬间包裹了先前那针扎似的麻胀感。
那暖流并不霸道,温温和和地渗透进经络深处,像一只无形的手,轻柔地揉散着淤塞的气血。
“唔……”江离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喟叹,绷紧的身体松弛下来。那酸胀感并未完全消失,却被一种奇异的舒适取代,仿佛堵塞的河道被疏通,清泉重新开始流淌。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脚踝深处那顽固的肿痛,正随着这温热的暖流一丝丝化开、消散。
灵心道长的手指稳如磐石,捻动着针尾,动作细微却带着某种独特的韵律。他指尖轻弹,第二根银针已悄然落在另一个穴位上。
这一次,江离只觉得一股更强的暖意直冲而上,沿着小腿内侧蜿蜒,所过之处,那因湿冷和扭伤带来的沉重滞涩感竟如冰雪消融般褪去,连带着疲惫都减轻了几分。
江仲山在一旁看得屏住了呼吸。他行医多年,自然识得这针法的不凡。寻常针灸,入针后病患或酸或麻或胀,见效快慢全凭医者功力深浅。但像这般,针刚入穴便暖意自生,甚至让伤者发出如此舒适喟叹的景象,实属罕见。
他目光紧紧追随着灵心道长捻针的手指,那指法看似随意,每一次轻捻、提插,都蕴含着难以言喻的精准与力道,仿佛指尖自有分寸,能直接拨动人体内那无形的气机。这绝非“略通”二字可以形容,分明是浸淫此道数十载、炉火纯青的境界!
随着第三根针落下,江离脚踝处肉眼可见的肿胀竟以惊人的速度消退下去,皮肤上原本隐隐的淤青也淡了许多。江离低头看着自己的脚,又惊又喜地活动了一下脚腕,虽然动作仍有些拘谨,但之前那种一动就牵扯筋骨的刺痛感已然消失了大半。
“道长,这…这太神奇了!”他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赞叹。
灵心道长神情专注,并未因少年的惊叹而分神。他目光沉静如水,仿佛所有的精神都凝注在指尖那几根细针上,观察着江离脚踝气血运行细微的变化。
他轻轻捻动最后一根针,似乎在引导着那股温热的气流彻底扫荡残存的淤滞。药铺里一时只剩下竹碾子偶尔碾过药臼的沙沙轻响,以及窗外溪水流淌的潺潺声。
晨光斜斜地照进来,将灵心道长垂落的宽大道袍染上一层柔和的金边,也照亮了他沉静如渊的眼眸深处,那里面仿佛蕴藏着一片深不可测的星海。
灵心道长指尖微顿,那最后一根银针如游鱼归渊般悄然离穴,针尖离体时带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凉意,旋即被经络深处余留的暖流吞没。江离脚踝处的肿胀已消去大半,淤青褪成淡淡的粉痕。他忍不住屈伸脚腕,筋骨舒展自如,只余下药泥敷贴的微凉触感,再无半分滞涩。
“道长,这针法……竟比喝十碗热汤还管用!”少年声音里带着雀跃的震颤,眼底映着灵心道长袍袖的金边,满是崇敬。
江仲山早已忘了碾药,青石臼里的药末半凝着,他一步上前托住儿子的脚踝细看,指腹抚过温热的皮肤,那弹性与血色让他喉头微哽:“神乎其技……当真是神乎其技!”
他转向灵心道长,深深一揖到底,衣摆扫过地面积尘,“道长妙手回春,这针术之精,怕是皇宫里的御医也难及万一。”
灵心道长只淡然一笑,袖袍轻拢间银针已隐没无踪,仿佛从未现世。他目光掠过江离篓中那株紫河车,根须上的湿泥在晨光下泛着微光。
“草木有灵,经络有窍,不过顺势而为罢了。”声音依旧裹着雾气的温软,却似溪水叩石,字字清晰,“倒是这味紫河车,若再耽搁半刻,花苞绽开,药性便要散三分。”
他指尖虚点药篓,“江郎中既得此良材,速去煎药才是正理。湿气入秋,久咳最伤肺络。”
江离闻言,猛地跳下矮凳——脚踝稳如磐石,竟似从未扭伤——抓起药篓就往内堂跑:“爹,我去生火!”竹篓擦过门框,带起一阵清苦的药香旋风。
江仲山摇头失笑,忙对灵心道长拱手:“犬子莽撞,让道长见笑。您若不弃,容我煎一壶玉泉山的溪水,以茶代酒,略表谢意?”炉膛里炭火噼啪轻响,混着窗外溪流的潺潺,将道袍上的金边染得更暖。
灵心道长颔首,眸光沉静如故,只道袍的摆角无风自动,拂过青砖缝里一星半点的药尘。
“道长可有歇脚处,道长若不嫌弃,不妨在寒舍歇几日,在下也好替犬子好好感谢道长。”
灵心道长拱手道谢:“如此便叨扰了。”
清溪镇的午后总带着三分慵懒。日头爬到玉泉山半山腰时,江离蹲在医馆门槛上,看爹用竹碾子碾苍术。青石臼里的苍术块被碾成细粉,混着阳光的味道漫开来,清苦里藏着股草木的韧气。
“爹,《千金方》里说‘苍术避秽,白芷驱邪’,这两味药是不是天生一对?”他手里转着片槐树叶,叶尖的锯齿在阳光下泛着金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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