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是下午三点多开始下的。
一开始并不大,只是天忽然暗了一下,像是有人把光调低了。风先起,卷着地上的尘土在工地里打旋,铁皮围挡被吹得哐哐响。刘长河站在脚手架下面,抬头看了一眼天,云压得很低,一层一层,颜色发灰。
“要下雨了。” 李响说。
他正把一捆钢筋往里拖,衣服已经被汗浸透,贴在背上。
“嗯。” 刘长河应了一声,“先把这边收一收。”
话音刚落,雨点就砸了下来。
不是细雨,是那种毫不犹豫的雨。第一下落在铁皮上,声音很重,紧接着就是一片,密得连成线。水顺着围挡往下流,很快在地上汇成一条条细沟。
“这么急。” 李响骂了一句。
“先别骂。” 刘长河说,“把电箱盖好。”
工地一下子乱了。
有人往棚子里跑,有人手忙脚乱地收工具,还有人站在原地看天,像是在等什么指示。雨越下越大,视线开始模糊,对面的楼只剩下一个影子。
小武也在。
他最近刚接完一个私活,又回来帮忙,鞋还是新换的,踩在泥里很快就脏了。他跟着刘长河,把一块防雨布拉过来,想盖住材料。
“师傅,这雨不对劲。” 小武喊。
刘长河已经感觉到了。
地面开始塌陷。
不是整块塌,是边角先软下来。靠近围墙那一段,原本就是临时填的土,还没来得及夯实,这一下雨,水顺着缝往里灌,很快就撑不住了。
“围墙那边!” 有人喊。
刘长河转头,看见围墙底下的土正在往外滑。
一开始只是裂了一道缝,像张开的嘴。接着,砖头开始松动,一块一块往下掉,砸在水里,溅起泥浆。
“退后!” 刘长河喊了一声。
声音在雨里不算大,但足够近的人听见。
有人往后退,有人愣了一下才动。就在这一下迟疑里,围墙“轰”的一声塌了一截。
不是全倒,是倾斜。
那一段墙歪了,顶在旁边的脚手架上,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脚手架晃了一下,又勉强停住。
雨水顺着塌口往里灌。
“要是全塌了,后面那栋就危险了。” 李响抹了一把脸,水顺着下巴往下流。
后面那栋,是老居民楼。
已经住人了。
“不能等。” 刘长河说。
“现在怎么弄。” 小武问。
“先撑。” 刘长河说,“把能用的木方全拿过来。”
“现在雨这么大。” 有人犹豫。
刘长河看了他一眼。
那一眼不凶,却很实。
“房子是人的命。” 他说,“不能塌。”
没人再说话。
大家开始动。
木方从棚子里一根一根抬出来,踩在水里,很滑。雨已经大到睁不开眼,衣服早就湿透,贴在身上,像多了一层重量。
刘长河站在最前面。
他没往后退。
他知道那段墙最危险,也知道自己这个年纪,动作不如以前快。但他站在那儿,心里反而很稳。
不是不怕。
是知道该做什么。
“顶这儿。” 他指着一个点,“别顶正中,顶偏一点。”
小武照着他说的,把木方往上撑。
手在抖。
不是冷,是紧张。
“稳住。” 刘长河说。
木方顶上去的时候,墙又晃了一下。
水顺着裂缝流下来,直接浇在他们身上。泥浆溅到脸上,小武闭着眼,用肩膀顶着木方,牙咬得很紧。
“师傅。” 他喊,“撑住了!”
“别松。” 刘长河说。
他自己也上去帮忙。
双手抓着木方,掌心很滑,几乎抓不住。他调整了一下姿势,用肩膀顶住,整个人往前压。
雨声盖过了一切。
只有心跳很清楚。
一下。
一下。
他忽然想到孩子。
想到早上出门时,孩子说英雄不能受伤。
那一瞬间,他不是想退。
是更用力了一点。
“再来一根。” 他喊。
李响冒着雨跑过来,又抬来一根。
几个人一起,把木方交叉着撑住塌口。动作不算漂亮,却很有效。墙的晃动慢慢小了。
雨还在下。
像是故意不肯停。
时间变得很慢。
每一秒都很长。
刘长河感觉肩膀开始发麻,腰也在抗议。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,但不能先松。
“报警了吗。” 他问。
“打了。” 有人喊,“说在路上。”
“物业呢。” 他又问。
“也联系了。”
他点了点头。
只要撑到人来。
就行。
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流,进了眼睛,有点疼。他眯着眼,视线里全是灰蒙蒙的一片。
忽然,他感觉脚下一滑。
整个人往前倾了一下。
木方发出一声闷响。
“师傅!” 小武喊了一声。
“没事。” 刘长河说。
声音有点喘。
他调整了一下站姿,脚往里挪了一点,踩在相对实的地方。泥水已经没过了鞋面,鞋里全是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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