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宇猛地松开手,骨瓷杯在红木办公桌上磕出一声脆响,残余的咖啡溅在洁白的袖口上,像一块刺眼的血迹。
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代表着“绝密”的红色信封图标,胸腔里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。
纪检组的动作比他预想的快了整整一倍,而更让他通体发寒的是,那封邮件的抄送名单里,竟然没有魏书记的名字。
这说明,县委的这层防护网已经被捅穿了。
陈宇咬着牙,手指神经质地在大腿上点动,随后猛地抓起桌上的内线电话,拨通了一个从未出现在通话记录里的号码。
“喂,鱼死网破对谁都没好处。”他的声音因压抑而显得尖锐,“沈昭棠动真格的了,她背后那个记者手里有硬东西。给你们三十分钟,把那段信号掐了,不管用什么手段。”
深夜,省报特稿部剪辑室。
电脑主机散出的热气让狭小的空间显得有些憋闷,空气中弥漫着廉价速溶咖啡和烟草混合的陈旧气息。
陈默川弓着背坐在显示器前,眼底布满了细密的血丝。
随着鼠标最后一记清脆的点击,进度条终于走到了尽头。
“陈哥,成了。”小李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,如释重负地瘫在转椅上,“周长青跟那家农机租赁公司的关系图,加上沈局提供的资金流向,这回就算高远舟长了八只手,也遮不住这股黑烟。”
陈默川没说话,他端起手边早已冰凉的浓茶喝了一口,苦涩的汁液顺着喉咙滑下,强行压住了那股翻涌的疲惫。
他看着屏幕上那些交织的红线和腐败证据,声音低沉如夜色:“这不仅是一条新闻,小李。这是一记警钟,是那些在洪水中失去家园的人,唯一能发出的响声。”
正当他准备点击“最终合成”时,屏幕上的光标毫无征兆地抖动了一下。
随后,原本清晰的视频画面瞬间布满了杂乱的雪花点,一个黑色的对话框突兀地跳了出来,代码如瀑布般飞速刷屏。
“怎么回事?”小李猛地坐直,手指在键盘上疯狂敲击,却发现没有任何反馈,“陈哥,有人在远程入侵!我们的局域网权限正在被强制剥夺!”
“断网!快!”陈默川脸色剧变。
然而已经迟了。
伴随着一声沉闷的系统提示音,原本已经整理好的原始录音文件夹图标,在一个接一个地变白、裂开,最终被一串无意义的乱码取代。
“核心素材被加密了。”小李看着彻底瘫痪的电脑,声音带上了哭腔,“他们下手了……他们知道我们在剪片子。”
陈默川死死盯着那黑下去的屏幕,指甲深深陷进掌心。
他很清楚,由于之前的暴雨,很多数字证据的原始载体已经损毁,如果这一份被毁,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。
就在这时,他兜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。
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,立刻接通:“昭棠。”
电话那头,沈昭棠的声音压得很低,背景音里有呼啸的风声:“默川,我看到新闻部的服务器预警了,是针对你们的。”
“录音被加密了,我们急需原始证据。”陈默川冷静地打断她,尽管他的手心也在冒汗,“如果没有那一叠原始台账,即便我们发出去,也会被扣上‘捏造’的帽子被反杀。”
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。
陈默川能听到沈昭棠急促的呼吸声,在静谧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“等我。”她只说了两个字。
沈昭棠站在ICU病房外的阴影里,看了一眼里面依旧靠呼吸机维持生命体征的母亲。
她缓缓蹲下身,从母亲病床最内侧的抽屉隔板里,摸出了一个用防水布严实包裹的厚信封。
这是她在应急管理局负责物资审计时,偷偷复印下来的纸质原始台账。
在数字办公时代,所有人都觉得电子签名才是权威,却忘了这种能被删改的信号最是脆弱。
这叠泛黄的复印件,是她当初被边缘化时,为了求自保而留下的最后一根保险丝。
她将信封塞进怀里,贴着胸口,那种坚硬的触感让她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了一些。
深夜十一点,县城通往省城的国道上,积水尚未退尽,车轮碾过水洼发出“哗啦”的声响。
沈昭棠双手死死握住方向盘,后视镜里,两道雪亮的灯光始终保持着五十米的距离,像一只阴魂不散的野兽。
那一辆黑色轿车从她出医院大门起就跟着,不超车,也不靠近,只是冷冷地锁死她的车尾。
她感到喉咙发干,制服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,湿冷地黏在脊梁上。
她没有加速,也没有试图甩掉对方,而是保持着匀速,镇定地驶入了报社大楼的地下车库。
当她抱着信封,步履匆忙地穿过昏暗的走廊推开剪辑室大门时,陈默川迎了上来。
“拿到了。”沈昭棠喘着气,由于过度紧绷,她的声音有些变调。
她将那沓泛黄的纸页摊在桌上,纸张边缘还有些毛糙,每一张上面都盖着鲜红的应急局公章。
陈默川一页页翻阅,目光扫过那些被刻意掩盖的真实数字,眼中仿佛燃起了两簇冰冷的火焰。
这些白纸黑字,是电子代码无法修改的真相。
“重新录入,手动校对。”陈默川看向小李,眼神狠戾,“这次,没人能掩盖真相。”
沈昭棠靠在操作台边,看着陈默川坚毅的侧脸,轻声说道:“如果这次真的捅了天,最后查下来,你就说这些材料是我偷出来的。我是公职人员,我来担这个责任。”
陈默川回头看了她一眼,没有说话,只是用力握了握她的手。
与此同时,报社楼下的街道边。
黑色轿车的车窗缓缓降下一道缝隙,烟草的辛辣味散进雨后的冷风里。
黑衣男子盯着报社顶层依旧亮着灯的那扇窗户,按下了蓝牙耳机的接通键。
“她进去了。”
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低沉而没有任何温度,仿佛在决定一件微不足道的垃圾该如何处理。
“盯紧她。不管是那叠纸,还是她这个人,都别让她活着离开这座城市。”
天色微微发亮,远方的地平线泛起一抹病态的青灰色。
沈昭棠站在报社编辑部的大门口,看着第一缕晨光落在自己这身布满褶皱的制服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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