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两点的县医院走廊,灯光被调得很暗,那股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在静谧中显得愈发刺鼻——混着陈年橡胶地胶受潮后泛起的微酸气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、从ICU门缝里渗出的冷凝水腥气。
沈昭棠靠在ICU病房外的塑料椅上,后背被坚硬的靠背硌得生疼——椅面冰凉而光滑,边缘微微翘起的毛刺刮过制服后颈,留下细微的刺痒。
由于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,她的腿部有些发麻,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能听到制服布料摩擦出的沙沙声——左膝关节深处传来一阵沉闷的钝响,像生锈铰链被强行拧开。
手机在掌心剧烈震动,屏幕的白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,晃得她瞳孔微缩——金属边框沁出细汗,指尖压着屏幕边缘,能感到微弱的电流嗡鸣顺着指腹爬上来。
是陈默川发来的加密文档。
沈昭棠深吸一口气,用略显僵硬的手指划开屏幕——指甲盖边缘干裂起皮,蹭过玻璃屏时发出极轻的“嚓”声。
文档里是一叠厚厚的银行流水,密密麻麻的数字在窄小的屏幕上滚动——蓝光映在她瞳孔里,像一簇冻住的火苗,视野边缘泛起细碎的金星。
她的目光飞快地掠过那些繁杂的交易记录,在“流沙镇”三个字出现时猛然停住。
她的视线锁定在一个叫周长青的名字上。
这个人她有印象,流沙镇的民政办主任,平日里看着唯唯诺诺,在防汛会上总是坐在最后排——他总爱用拇指反复摩挲笔记本封皮上磨损的烫金字,那动作此刻突然在她脑中无比清晰。
陈默川在文档末尾留了一句话:顺着周长青的姻亲关系查。
沈昭棠揉了揉酸涩的眼眶,立刻拨通了一个号码——指腹按在太阳穴上,皮肤滚烫,眼窝却像浸在冷水里,又胀又沉。
电话那头接得很快,传来老刘压得极低的嗓音——声音裹着电流杂音,像隔着一层薄棉絮,又带着凌晨特有的沙哑颗粒感。
老刘是局里的老会计,也是沈昭棠带出来的徒弟,这时候只有他能进后台调取关联账户。
老刘,帮我查周长青名下所有关联人的进账,重点看这几天的救灾专项资金拨付点。
电话那头传来敲击键盘的清脆声——嗒、嗒、嗒……每一下都像小锤敲在空心铁管上,节奏精准,却让人心口发紧。
沈昭棠屏住呼吸,能听到走廊尽头自动饮水机加热时的嗡鸣声——低频震颤顺着水泥地传来,脚底板微微发麻,像踩在一只巨大昆虫的胸腔上。
沈局,查到了。
老刘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,周长青的小舅子开了个农机租赁公司,就在昨天,也就是大雨刚停、全县断粮那天,他的账户里打进了一笔八十万的巨款。
摘要写的是‘挖掘机租赁费’,但审批编号对应的是防汛办的救灾紧急预备金。
八十万。
沈昭棠冷笑一声,指甲深深陷进掌心——尖锐的刺痛炸开,掌心汗湿黏腻,留下四道泛白的月牙痕。
陈宇栽赃给她的那五万块钱,不过是用来遮掩这八十万巨款的烟雾弹。
那些人利用她被审查的空档,想把这笔救命钱彻底洗干净。
病房门轻响,张医生穿着白大褂走了出来——门轴发出“吱呀”一声悠长叹息,像一声疲惫的呼气。
他看了一眼沈昭棠手中闪烁的平板电脑,又看了看里面躺着的、插满管子的沈母,疲惫地叹了口气——白大褂袖口沾着一点淡黄药渍,袖口边缘被反复搓洗得发软发亮。
沈局,老太太的情况还没稳住,血压一直在波动。
你这么熬下去,身体先垮了,谁来照顾她?
沈昭棠抬起头,眼睛里布满了血丝,却亮得惊人——眼白上浮着蛛网状红丝,虹膜在幽光里收缩成两粒灼灼的黑点。
张医生,我必须得守着。
她嘴上应着,手下的动作却没停。
她开启了语音助手,一边盯着屏幕上的转账路径,一边压低声音进行整理:“凌晨三点十四分,确认流沙镇周长青通过虚报租赁合同侵吞救灾款,资金流向确定,关联人身份确定……”——喉结上下滑动,声音压得极低,气流擦过齿列,带着干燥的沙砾感。
每一条录入的信息,都像是在这漆黑的夜里磨出的一把钢刀。
天色渐亮,晨光穿透医院走廊尽头的毛玻璃,在地板上投下灰蒙蒙的光影——光带边缘浮动着无数细小尘埃,缓缓旋舞,像一场无声的雪。
陈默川带着一股清冽的寒气出现在走廊尽头——他肩头落着几片未化的霜粒,走近时,空气里漾开一丝凛冽的松针与雨水混合的气息。
他手里攥着一支黑色录音笔,头发有些乱,原本平整的风衣领口沾了一抹暗色的泥点——泥点半干,边缘皲裂,泛着铁锈般的褐红。
他没有多余的废话,直接将录音笔递给沈昭棠。
按下播放键,电流的滋滋声过后,是两个男人急促的争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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