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节:竹舍
阿土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,皮肤黝黑,眼睛灵活,穿着一身合体的粗布短打,脚上是麻绳编的草鞋。他引着李垣离开码头,沿着蜿蜒向上的石板路走着,嘴里闲不住:
“李大哥,你是从双屿那边来的吧?听说那边打起来了,可凶了!墨先生前几天还说,双屿的气数乱了,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到了。”
李垣点点头,目光却被沿途的景象吸引。道路两旁,依着山势,错落有致地分布着许多房屋。大多是石基木墙,屋顶覆盖着厚厚的海草或瓦片。有些屋前开辟了小片菜畦,种着些耐盐碱的蔬菜;有些则堆放着各种木料、石料或半成品的船具、渔具。行人往来,大多步履匆匆,神色专注,偶尔有人与阿土打招呼,好奇地打量李垣几眼,但并无过多探询。
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气味:海腥、木屑、铁锈、燃烧的煤(或焦炭?)、淡淡的草药香,还有……一丝若有若无的、类似硫磺或硝石的味道。远处传来有节奏的“叮当”敲击声,像是铁匠铺;还有“嘎吱嘎吱”的锯木声;更远处,似乎还有低沉的水轮转动声。
这绝不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渔村或简单的海盗窝点。这里的生产活动井然有序,涉及多种手工业,甚至可能有一些基础的加工业。
“阿土,岛上住了多少人?都是做什么的?”李垣问道。
“常住的有三四百号人吧!”阿土扳着手指头数,“有打渔种菜的,有造船修船的,有打铁的木匠的,有懂医术的孙娘子他们,还有墨先生和几个老先生带着的学徒,专门研究那些‘天书’和‘巧器’。哦,还有码头上那些水手护卫,都是‘家里’各处挑选来的好手。”
“天书?巧器?”
“就是些看不懂字的厚书,还有一堆奇奇怪怪的零件、工具。”阿土挠挠头,“墨先生他们成天关在‘格物院’(他指了指远处那座带尖顶的石头建筑)里捣鼓那些,有时候能弄出些很厉害的东西,比如不用人划就能自己转的水车,还有看得特别远的‘千里镜’。不过更多时候是炸得灰头土脸,或者弄出一堆没用的废铁。”少年语气里带着敬畏,也有一丝少年人常见的、对“无用”学问的不以为然。
格物院……李垣心中了然。这显然是“降临者”们建立的、进行知识研究和技术试验的核心场所。那“巧器”很可能就是早期机械装置。
走了约一刻钟,道路转入一片相对清静的坡地。这里竹林掩映,几间雅致的竹舍散布其间,环境幽静。
“到了,这里就是‘竹舍’,一般是给来访的客人或者暂时没有固定职司的人住的。”阿土指着一间独立的竹舍,“李大哥你就住这间。旁边几间有的空着,有的住了人,都是些……嗯,比较特别的先生。”
竹舍不大,但干净整洁。一室一厅,竹制家具,床上铺着干净的草席和薄被,桌上放着陶制的水壶和茶碗。窗外可见摇曳的竹影和远处港湾的一角。
“被褥衣物孙娘子稍后会让人送来。伤药也在里面。”阿土说道,“厕所在后面坡下,打水在竹舍东头的水井。吃饭的话,平日可以去山腰的‘大膳堂’,或者自己用小灶做。李大哥你先歇着,我还要回码头帮忙。有什么事,可以到‘格物院’旁边的工棚找我,我平时在那里跟墨先生打下手。”
“多谢阿土兄弟。”李垣道谢。
阿土摆摆手,蹦跳着离开了。
李垣走进竹舍,关上门。终于有了一个暂时安全、私密的空间。他迅速检查了一下屋子,确认没有异常,然后才将怀中的要紧物品一一取出,小心藏在床铺下的暗格里(他自己临时用竹片和泥土弄了个简易夹层)。
做完这些,他才真正放松下来,感到全身的骨头都在酸痛。伤口也需要重新处理。
他脱下破烂的外衣,查看伤势。肋下的旧伤有些红肿,但无大碍;肩上的刀口已经结痂;身上的淤青和擦伤最多,涂抹了阿土带来的药膏(一种褐色、气味清凉的膏状物),感觉舒服不少。
换上一套孙娘子派人送来的干净衣物(普通的棉布短褐,略有些大,但很舒服),他躺倒在床上。竹子的清香和药膏的清凉气息包裹着他,多日来的紧张、疲惫、恐惧仿佛找到了宣泄口,潮水般涌来。他几乎立刻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。
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,醒来时已是黄昏。橘红色的夕阳光辉透过竹窗,在室内投下温暖的光斑。远处传来收工的钟声和隐隐的人语。
李垣感到腹中饥饿。他起身,决定去阿土说的“大膳堂”看看。
走出竹舍,夕阳下的三桅岛呈现出另一种风貌。白日的忙碌喧嚣渐渐平息,炊烟四起,空气中飘荡着饭菜的香气。人们三三两两从工坊、田地、码头归来,脸上带着劳作后的疲惫与满足。
李垣顺着人流,来到山腰一处宽敞的石砌平房前。这就是“大膳堂”。里面摆着几十张长条木桌长凳,已经坐了不少人。一侧有窗口,人们排队领取食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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