箕乡,孙家庄园外。
暮色浸染土墙,两醉汉勾肩搭背的身影在夕阳下拖得老长。
王豹半个身子挂在孙观肩上,绀青深衣沾满酒渍,嘴里含糊嘟囔:不……不送!某又没醉!
送!必须送——孙观突然拔高嗓音,踉跄间右手却稳如铁钳,一把将王豹推向亲卫。
王豹跌跌撞撞的,被搀扶着爬上枣红马,晃晃悠悠将缰绳从亲卫手中拽过:“走……走也……”
蹄声渐远,他佝偻的腰背骤然绷直,眼中醉意如潮水退去:白大目,有多少人马?
亲卫单膝触地拱手:禀少主,白云寨午时炊烟十股,按三烟一帐的算法……应是一百五十人上下。
孙观摩挲着腰间的刀鞘,忽然冷笑:那年某夜袭他白云寨,这厮也就剩四五十残兵,哪来的一百五十人?
随后他又轻笑道:那沂山旁一条官道都没有,连野兔都饿得啃树皮,他又拿什么养一百五十人?
亲卫一怔:难道真被王二郎蒙中了,那厮劫了盐枭的纲?
孙观微微眯眼:“蒙?某这些日子一直再想,他白大目那五十口人,凭什么杀得独狼部片甲不留。现在明白了,恐怕这盐纲早被他劫了去养兵,可他王二郎是怎么知道的?”
那亲卫瞳孔猛然一缩:“王……王二郎他和白大目有勾结?”
孙观眉头紧皱,似乎想起了张氏倒台时的种种异常,偏偏那时候白大目动手伏击独狼,还枭首辱于他门前,看上去一切都合情合理。
白大目劫了盐纲,有了兵马,趁独狼劫皇纲后回程设伏,报当年夺马之仇,随后怕遭报复,收了独狼部家私,逃去沂山。
这不足以让他怀疑此事和王豹有关,但王豹这么精准的,蒙中白大目手里劫了盐纲,就有点耐人寻味了。
可如果这王二郎的算无遗策,早在张家垮台时,自己就见识过了,若他真的和白大目勾结,又怎么会留这么大的破绽给自己?
若不是蒙的……那就是已经吃准了泰山不会动他这个清流党人。
是啊,每月百石细盐和泰山五五开,走管承的盐道运至箕山,再由自己接手运往徐州糜家,还不空车回,再拉趟粮运回来,这都快成泰山的财神爷了。
随后孙观又缓缓扬起嘴角:“这王二郎是清流党人,朝廷任命的游缴,如何能与山贼白大目勾结?就算是误入了歧途,某这青州义丛也得——好好帮他拨乱反正!”
亲卫一愣:“少主何意?”
孙观咧嘴,槽牙露出寒光:白大目不过一寨之人,就算他藏了兵,撑死三百人。他王二郎不是要某陪他伏击管承吗?某就死死看住他,看在某眼皮底下他如何用计?
他猛地转身,刀鞘砸在青石板上,火星迸溅:传令——所有泰山部众,明日开拔,于泰山南麓的鬼哭涧集结!着黯奴领兵,剿灭白大目,为独狼兄弟报仇!某倒要看看,他区区一寨之人,如何和某这千余泰山狼斗?
而此时,马上晃晃悠悠的王豹回头,眼见已经见不到,也支棱起来了,双脚较劲,胯下枣红马四蹄带风,直奔乡亭,嘴角扬着一丝笑意。
心中却暗忖,这小屁孩贼精,不过无所谓了,今日这眼药一上。
小屁孩就两个选择,一是等伏击完管承,自己亲率兵征讨白大目,那咱也能亲率部曲坐镇白云寨指挥。
二是趁咱俩绑一块,集结兵力强攻白云寨,嘿……这一个盐字,还真是写满了血腥味啊。
——
三日后,箕乡郊野。
晨曦微露,薄雾如纱,笼罩着官道两侧的黍田。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,惊起一群栖息的麻雀。
王豹负手立于乡亭外的高坡上,身后站着阿丑四位猎户。
四百余乡勇已经齐刷刷列阵站好,手中的长棍也换上了枪头。
都听说这次出征,是要剿灭一伙穷凶极恶的海盗,从未施展过的众人,心中不免慌乱。
王豹则是闻声,眯眼远眺,只见官道尽头,一队人马踏着晨光而来——
刀曲在前,弩曲压阵,新兵曲居中,三百部曲列队如流,清一色的牛皮甲,实际上两百老兵牛皮甲下还藏着鱼鳞细甲,没奈何,这玩意儿属于僭越。
王豹嘴角微扬,抬手一挥:“击鼓!”
咚咚咚——
乡亭前的牛皮大鼓骤然擂响,声震四野。
远处队伍闻声一顿,随即加速行进。
为首的淳于奋和驷勋,身披鱼鳞细甲,腰悬环首刀,见王豹立于坡上,翻身下马,屈膝抱拳高喝:“吾等拜见明公!”
后面众士卒纷纷屈膝:“拜见明公!”
王豹大笑招呼了下阿丑四人,一并快步迎下高坡:“二位、诸君快起,一路辛苦!”
随后他拉起淳于奋和驷勋道:“来跟你们介绍一下,这四位乃是张伯、周亢、吕峥、韩飞,乃某身后四百乡勇的军候。”
接着他又对阿丑四人说道:“这二位乃是某王氏部曲的军候。”
几人闻言纷纷拱手见礼,紧接着王豹问淳于奋和驷勋道:“二位,东西都带来了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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