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州北海,剧县城北,一座朱漆铜钉的府门巍然矗立,门楣高悬鎏金匾额,笔势雄浑如刀刻斧凿。
府前两尊石辟邪怒目獠牙,爪下按着象征郡守威权的符节石刻,青苔斑驳间仍透出森然肃杀之气。
绕过影壁,中庭铺着北海特产的青灰色千层岩,石纹如浪,暗合之意。两侧庑廊的漆柱皆用辽东柞木,柱础雕着精致的螭吻纹——这是两千石高官方可使用的规制。
正堂前立着座青铜日晷,晷针投影正落在刻痕上。
堂内铺设青绫地衣,主位后方的云纹屏风乃东阿贡品,其上用金丝嵌出《山海经》中的北海神兽景象。
案几皆用南海沉香木制成,淡淡的香气混着竹简的墨味,与堂外几株老梅的冷香交织。
总之,就是两个字“豪横”!
堂上秦周高坐主位,圆脸上却带着一丝笑意:“贤侄端是好算计,绕来绕去,无非就是不想给本府,你所说那低价提纯细盐的方子,本府供给尔粗盐,尔来提纯,再由本府找销路?贤侄莫非以为标榜了党人的清高,就能在这北海地界,跟本府玩盐铁论那套把戏?”
听到秦周暗讽自己学朝廷垄断提纯细盐的方法,王豹并不惊慌脸上堆满了赔笑:“叔父说笑了,侄儿岂敢在叔父面前效桑弘羊,只是——”
王豹脸上笑意转变为商人的狡黠:“叔父位高权重,侄儿与叔父要分利,总得要做些事情,若光出个方子,便分五成利,侄儿拿的不踏实;叔父也知道,这私盐乃是重罪,侄儿并无销道,只能仰仗叔父,故此就算侄儿会虚报损耗也是无用。”
秦周脸上笑意更甚,指着他道:“好个王二郎,既然五五分利,尔不踏实,那就改成六四分利,如何?”
王豹沉吟片刻道:“若叔父能再帮我一个忙,您要占六成也未尝不可。”
秦周不动声色,端起茶碗浅尝一口道:“尔又有何条件了?”
王豹笑道:“此事不为难,如今箕乡啬夫、三老以及大部分亭属小吏,皆因张氏谋逆牵连而空缺,啬夫、三老素来由乡中士绅担任,新任啬夫叔父提拔秦家族老担任,倒是不必担心他公务繁忙,交给侄儿一并处理便是;此外,还需叔父批一道开荒令。”
秦周皱眉:“哦?尔为何欲学张氏,把控箕乡?如今尔尚年幼,欲走仕途,当等及冠之后,查孝廉,再如文举一般,在入洛阳为官,为何总盯着箕乡?”
王豹心中腹诽到,我能跟你说三年后青州要乱、箕山这个三不管地带最适合屯兵吗?
但他脸上却正色道:“叔父有所不知,侄儿自幼尚武,望能灭匪患多立些军功,混个武职,况——”
说话间他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:“啬夫若交给别人选,恐怕对叔父不利,据侄儿所知箕乡总有人在挑拨秦夫人和弘郎君的关系。而且……昨夜宴会秦府君也已看破孔氏的野心,若是宦官败了,孔氏或许能保住府君,但他们会保住秦家,而不贪图秦家偌大的基业吗?”
秦周闻言脸色变了又变。
王豹趁热打铁道:“叔父放心,箕山交给侄儿,侄儿必依律将其打造成铁壁高墙,决不会让旁人动了‘秦家庄园’。”
思量片刻后,秦周才道:“尔来提纯,损耗占多少?”
王豹竖起一根手指:“若叔父提供的粗盐与世面粗盐品质相同,则不超过一成,如今粗盐一石市价约三千钱,提纯为细盐,一石足值三万钱,扣除损耗,一石粗盐提纯后,至少可增值二万四千钱。”
正如王豹计算那样,细盐就是如此暴利,而且它不同于王豹的琉璃镜,琉璃镜只能作为奢侈品,如果提高产量,那么价格就上不去,但这细盐属于消耗品。
秦周闻言点头,脸上闪过一丝煞气道:“啬夫之事本府会处理,细盐之利本府占六成,提纯之事就交由尔,每月提纯数不低于千石,若才得寸进尺,休怪本府不留情面了。”
——
数个时辰后,剧县城的另一角。
府门牌匾上写着“孔府”二字,朱门大开,往里走是青砖铺路直抵中堂。堂内陈设合礼,席设髹漆枰案。
主位上孔礼端坐,扫了一眼髹漆枰案上新款样式的琉璃镜,浅尝一口茶汤:“说吧,尔这孺子,又有何事相求。”
王豹脸上堆笑道:“叔父,昨日宴会文举兄出言试探,未与侄儿事先通气,险让侄儿下不来台,累侄儿一早找秦府君告罪,岂料秦府君口称要在秦家宗族中,挑选一人为啬夫,故此特来找叔父商议此事。”
孔礼闻言皱了皱眉头:“尔这孺子!怎叫文举试探尔?莫非郑君门生还要和阉宦合流?”
王豹故作惶恐:“叔父说的哪里话,秦府君怎会是阉宦?他可是资助了不少清流名士。”
孔礼似笑非笑:“既如此,尔去告什么罪?左右逢源可不是好事,说吧,尔想如何应付?”
王豹笑道:“小侄欲效张氏逐步将其架空,却又怕其联名三老弹劾,故欲请叔父保举一位‘自己人’出任三老之位,届时箕乡才算咱们党人控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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