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后的孙氏庄园焕然一新。
王豹策马穿过新洗的榆树林,靴尖沾着泥浆,白马膝下已裹满黄泥。
远望朱门洞开,唯见那日叱他下马的护卫首领肃立阶前,竟隔着十余步便叉手行礼:恭迎王亭长。
这场雨倒是冲淡了贵府的肃杀之气。王豹勒马笑道,余光扫过门内茵席——棠棣花瓣缀着晨露铺就香径,哪还有半点剑戟森然。
护卫首领僵笑道:前番某不识王亭长尊容...
话音未落,忽闻的一声破空之响。但见孙观素纱单衣立于庭中,三指犹扣着弓弦,那箭正钉在八十步外的椹木靶心。
王君,别来无恙否?孙观转身大笑,犀皮弓韬在腰间轻晃。
他趋步上前一把攥住王豹手腕:酒肴早备,就等足下!
力道大得几乎要将王豹拽个趔趄:知道尔等儒生见不得血光,某特命臧获往后园宰牲。
王豹任他拉着,笑道:“蒙孙郎关照,一向安好。”
瞥见廊下漆案已置好主客二席,那青铜鼎耳完好如新。
心中不由嘀咕,这小屁孩今日唱的那出?这还效起《棠棣》之好,表面兄弟?
于是他指向鼎耳,莞尔道:今日鼎耳无恙?
孙观闻言抚掌笑道:君等儒生端是好记性啊!观乃粗人一个,不懂什么礼数,全是那张圭老儿所教耳,那日见尔等斗嘴,方知失礼。
说罢他一抬左手:“今日无恙矣,王君请落座吧!”
王豹轻轻一揖,坦然入座笑道:“孙郎雅量,比圭公知礼也。”
孙观大笑,举起酒卮:“不谈他,前番君走得匆忙,今日必当尽兴。”
说罢仰颈而尽,将素纱单衣浸出深色水痕。
王豹亦举卮仰颈:敢不奉陪。
“彩!”孙观拍案喝彩,震得案上酒器叮当作响:“这箕乡僻壤,原本除某之外皆鼠辈,今有君来,幸甚!”
王豹拱手笑道:“孙郎谬赞。”
随后他佯做惶恐:“前番君做宴尚严阵以待,今日豹来告罪,却为何这般?”
孙观闻言,忽将酒卮重新满上:王君此言差矣!前番乃公事,今日...
他突然展颜一笑:观虚度十七春秋,闻兄年长一岁,若不嫌弃,唤声阿弟如何?
这小屁孩演技怎么比我还好?还真要和我认兄弟啊?
孙观不待王豹回应,突然大笑:不瞒豹兄,弟素知张圭跋扈,今日得见其吃瘪,实乃快哉!
他倾身向前,三指捏着漆耳杯轻转:豹兄说动长史作保,背后便是这北海党人,更妙的是——那童谣传遍七里八亭,却未见民怨沸腾,这般手段,某未尝得见。
这是冲我背后的党人?
王豹闻言试探道:“既如此,吾便厚颜叫声观弟了,如吾所料不错的话,张圭、张敏兄弟背后应是那朝中得宠的中常侍吧,观弟与我这党人称兄道弟,就不怕开罪宦官?”
孙观笑道:“哈哈,那张让在朝中再权势滔天,还能管到北海孙某头上?你我兄弟一见如故,今日不提朝事,只管畅饮,权且在我府中住下。”
王豹佯作苦笑:“观弟莫非不知,吾被罚作亭卒巡田三日,岂敢懈怠。”
孙观豪言道:“豹兄宽心,只管住下,我看那个敢多嘴!”
两人即谈即饮,酒过三巡后,孙观似带几分醉意说道:“说来惭愧……前日方知,令尊乃营陵第一富商,今岁开春自洛阳敖仓、徐州淮阴、东吴曲阿三路购粮。”
说话间,他晃晃悠悠竖起三根手指:“光今月就在胶州湾就卸了三艘粮船——可笑某当日竟想用区区五百石粟米逼君就范。”
王豹心中一惊,小屁孩在营陵也有人!
唉……若不是这个坑爹系统今年才来,太过仓促,屯粮这种事情怎么会暴露……
于是豹亦微醺,广袖掩唇:“不瞒观弟,为兄这次出来,家翁是不允的,也只带了区区五千钱,观弟前议五百石若作准,为兄倒想谋个长久。”
孙观醉眼乜斜:“哈哈,兄长莫要诓我,王家琉璃镜乃兄长之作,营陵小儿皆知,这王家明为令尊管商,实则乃兄长操控——
说话间,眼中闪过一道精光:“今岁麦麸收成欠佳,青州粮价已涨两成半,往后到一直到九月,又是青黄不接的时候,恐怕还要涨。要论点石成金的本事,观拍马不及兄也。”
接着他突然打了个酒嗝,酒气混着炙肉的油腻味扑面而来:嗝……兄长——
他踉跄着起身,广袖扫落几片炙肉:某这曲部健儿,连人带马...
手指蘸着酒水在王豹案上边划拉边说:日食粟米十五斛,刍稿二十束。
紧接着他拍在王豹肩膀:这还只是寻常操练!若遇征召,光战马每日就要多耗五束苜蓿……今弟手中实在拮据啊,不如弟与兄长共谋一笔买卖如何?”
王豹眯起醉眼:“哦?贤弟要作何买卖?”
孙观举卮道:兄长请武都尉护粮,恐费钱如流水耳!彼乃朝廷命官,自州郡至亭驿,何处不需打点?且武氏部曲仅能护陆,海路风涛险恶,更有张伯路余党出没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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