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放下手机，行政小张的通话刚结束。办公室里人来人往，没人再低头假装忙碌到深夜，也没人偷偷关掉电脑后又打开装样子。空气里少了那种压抑的紧张。
我走回工位，拉开椅子坐下，笔记本屏幕还亮着。上一页文档是昨天会议的记录，我点了关闭。新建文件，标题打下三个字：高效工作守则。
手指敲得不快，但每一行都清楚。第一条：所有加班必须提前提交申请，审批通过后方可执行，未批加班不计入考勤，公司不予认可。附注写上法律依据，条款编号直接标出。
第二条：会议时长不得超过三十分钟，议题需在邀请中明确列出，无议程会议自动作废，参会人有权拒绝出席。这条下面我加了个例子——上周三下午三点那个“临时同步会”，没主题、没材料、开了四十分钟，最后只说了句“大家辛苦了”。
第三条：绩效考核以项目完成质量与客户反馈为准，工时记录仅作参考，不得作为评定主要依据。后面补了一句：任何以“态度”“精神”等模糊词汇评价员工工作的行为，视为违规。
我一条条翻着之前收集的数据，把赵峰强推周末到岗的案例放进附件，录音时间、参与人员、后续影响全列出来。还有他删改项目归属的事，也加上。这些不是为了报复，是让规则有根。
文档过半，林晓端着杯子过来，站在我桌边。
“你真要把这些全写进去？”
“不然呢？”我看她一眼，“怕太狠？”
她摇头：“不是。我是说……会不会有人觉得你在立规矩压人。”
我合上电脑，抬头看她：“如果这规矩是为保护人而立，那就不是压，是撑。撑出一条能正常干活的路。”
她抿了抿嘴，声音低了些：“可有些人已经习惯弯着腰走路了，突然让他们挺直，反而不自在。”
我点头：“所以需要你去讲。”
我把电脑转过去，打开目录页：“明天开始，你牵头组织说明会。每个部门派一个代表，我们逐条解释，听意见，改措辞。但原则不能动。”
她盯着屏幕看了会儿，伸手点了一下“产出考核制”那行：“我可以试试。”
“不是试试。”我说，“是你必须做。这不是我的东西，是大家一起挣来的。你现在不只是执行者，是推动者。”
她没说话，只是点了点头。
两小时后，初稿完成。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，删掉两句过于强硬的表述，换成了更中性的词。然后保存，打印。
纸张从打印机里慢慢吐出来，我站在旁边等。第一份拿在手里，温热的，边角还带着机器的微潮。
我回到座位，翻开扉页。空白处很大。拿起笔，写下一行字：用规则守护边界，用效率赢得尊重。
签名落在右下角，墨迹干透才抬手。
林晓就站在我旁边，看着那句话。
“念一遍。”我说。
她轻声读出来，一字不落。
“记住了吗？”
“记住了。”
“以后别人问你这守则是干什么的，你就说这句。不用多解释。”
她把文件接过去，手指抚过那行字，停了几秒。
“我会让他们明白这不是限制。”她说，“是解放。”
我嗯了一声：“试点名单报上来了吗？”
“七个部门，IT、人事、财务都在。”
“正常。谁都不想白耗时间。”
她翻了一页，忽然抬头：“苏总，如果其他领导照搬赵峰那一套呢？比如私下拉人开会，逼人留下来？”
我看着她：“那就按流程走。录音、留证、上报。制度不是摆设，是工具。谁踩线，谁负责。”
她点头，把文件抱紧了些：“我去准备说明会材料。”
“去吧。”
她转身走了几步，又停下：“你说……他会认输吗？”
我没回答这个问题。
只是说：“他要是还想闹，那就继续查。劳动法不是装饰品，公司授权也不是空头支票。”
她没再问，走了。
办公室渐渐安静下来，临近下班时间。有人收拾包，有人关机，动作自然。走廊传来笑声，是市场部那几个年轻人在约饭。
我坐着没动，电脑还开着，文档状态显示“已归档”。手机静置在桌角，没响。
目光扫过四周。茶水间的白板上贴着一张新纸条：“今日无超时会议”。隔壁组的小张戴着耳机专注写报告，十分钟后准时合上电脑起身离开。
很好。
这种节奏才是正常的。
我靠在椅背上，手指轻轻敲着桌面。三下，停住。
然后重新打开邮箱，把《高效工作守则》PDF版上传，命名格式统一，路径归类清晰。发给陈总一份，抄送行政和人事备案。
五分钟后，回复来了。
“内容可行，尽快落地。后续支持随时找我。”
简单八个字。
我把邮件标记为已读，关掉页面。
窗外天色渐暗，楼宇灯光一层层亮起。我们这层只剩几盏灯还亮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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