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莉莎又问了几个关于航线和天气的问题,艾拉都简短回答了。气氛还算平和。
饭吃完了。梅莉莎把碗碟收回托盘,没有立刻起身,而是坐回椅子,双手交叠放在桌上。油灯的光在她脸上跳动,让那些细小的皱纹看起来更深了些。
“艾拉小姐,”她忽然开口,语气比刚才正式了一点,“今天下午您和莉莉他们玩得还好吗?”
“还行。”艾拉说。她不知道梅莉莎为什么问这个。
“莉莉那孩子,性子活泼,喜欢交朋友。”梅莉莎笑了笑,但笑容里有点别的东西,“她没给您添麻烦吧?”
“没有。”
梅莉莎点点头,手指轻轻摩挲着桌面的木纹。她沉默了几秒,似乎在斟酌词句。
“莉莉……她来庇护所三年了。”梅莉莎慢慢说,“父母在一次近海风暴里没能回来。叔叔婶婶家孩子多,养不起,就把她送来了。”
艾拉没说话。这种事不新鲜,在金砂城,在艾斯特维尔港,她听过很多类似的故事。
“她适应得很快,也乐意帮其他孩子的忙。”梅莉莎继续说,目光看向窗外,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院子,“就是有时候……太懂事了。懂事得让人心疼。”
艾拉想起莉莉在巷子里拉她袖子时脏兮兮的小手,还有介绍朋友们时那种小大人似的语气。她“嗯”了一声。
梅莉莎收回目光,看向艾拉:“您刚才说,您是从南边来的。”
“是。”
“一个人跟着伊莎贝拉阁下北上,家里人不担心吗?”
这个问题让艾拉顿了顿。她垂下眼睛,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。
“我没有家人”这句话几乎就要冲口而出——一如这么多年来她每次面对同样的问题时所作出的回答。
但这句话终究没有说出口。
艾拉抿了抿嘴,声音比刚才低了些:“有人……给了我能保护自己的东西。”
梅莉莎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和微微绷紧的下颌,没有追问“有人”是谁。她在慈济院工作多年,见过太多孩子用倔强掩饰别的情绪。她只是温和地点点头。
“那就好。”梅莉莎说,“出门在外,能有人惦记着,是福气。”
她站起身,开始收拾托盘:“天快黑透了,您该回去了。伊莎贝拉阁下那边会议也该结束了。我送您到静思园门口吧?”
艾拉摇摇头,也站了起来:“不用,我记得路。”
梅莉莎没有坚持:“那好,路上小心。银帆城晚上治安不错,但您一个人,还是走大路为好。”
艾拉“嗯”了一声,走出办公室,穿过安静的走廊,离开了圣光庇护所。
院子里的苹果树在夜色里只剩下黑黢黢的轮廓。港口灯塔的钟声又响了一次,悠长地回荡在银帆城上空。
艾拉没有立刻走大路。她凭着记忆,在熟悉的街巷里穿行。
夜晚的银帆城比白天安静得多,窗户里透出暖黄的灯光,偶尔传来碗碟碰撞的声响和模糊的说话声。她走得很快,深蓝色的斗篷在身后微微扬起。
回到静思园那栋小楼时,一楼客厅的灯亮着。艾拉推门进去,看见伊莎贝拉正坐在桌边,手里拿着一份文件,旁边还放着一杯冒着淡淡热气的清水。
听到开门声,伊莎贝拉抬起头,脸上是惯常的温和笑容。
“回来了。”她的目光在艾拉身上扫过,像是确认她一切如常,“下午出去逛了?银帆城的傍晚风景不错。”
“还行。”艾拉把斗篷解下来,挂到门边的衣帽架上。
她注意到伊莎贝拉已经换下了那身更正式的袍子,穿着常穿的素白长袍,看起来放松了些,但眉宇间仍有一丝处理公务后的淡淡倦意。
“晚饭吃过了吗?”伊莎贝拉放下文件,“静思园的晚餐送来了,我让他们温在厨房。如果没吃,现在可以……”
“吃过了。”艾拉打断她,走到桌边,在伊莎贝拉对面坐下,“在梅莉莎修女那里吃的。”
伊莎贝拉浅褐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了然,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。她端起水杯,轻轻吹了吹,抿了一口。
“梅莉莎修女……”她放下杯子,语气像是闲聊,“你觉得她怎么样?”
艾拉看了伊莎贝拉一眼。这个白袍女人问话总是这样,看似随意,但那双眼睛清亮得很,好像什么都能看透。
“她挺忙的。”艾拉回想起梅莉莎念叨的那些事:咳疾的老人、遇难的水手、破鞋的孩子……“管很多事。”
“嗯,塞勒斯主教年纪大了,精力不济,银帆城教区很多具体的救助事务,实际都是梅莉莎在操持。”伊莎贝拉点点头,语气平和,“她在这个位置上做了十几年,熟悉每一条需要帮助的街道,记得很多人的名字和困难。很不容易。”
艾拉“嗯”了一声。
她并不清楚“不容易”具体意味着什么,但听梅莉莎念叨的那些事,确实不像轻松的活儿。
伊莎贝拉的目光落在艾拉脸上,停留了片刻。油灯的光在她浅褐色的眼眸里跳动,让那层惯常的温和笑意底下,似乎闪过一丝更复杂的审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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