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鲲鹏”平台燃气轮机地面联调成功的消息,像长了翅膀,在严格保密的前提下,依然在研究院有限的圈子内掀起了巨大的、压抑的兴奋。但这份属于成年人的、沉甸甸的喜悦,暂时还没能立刻渗透到孩子们的世界里。
在家属区那片新平整出来的、勉强能称之为足球场的空地上,战斗正酣。
“安德烈!传过来!” 小军(陈向东的儿子)扯着嗓子喊,脸上蹭着灰,汗珠子在夕阳下闪着光。他踢球没什么章法,就凭一股猛冲猛打的劲儿,但今天这劲儿特别足,大概是因为他爹前两天破天荒地带他去食堂吃了顿红烧肉,还夸了他最近作业有进步。
“接着!” 小安德烈(谢尔盖的儿子)用带着浓重卷舌音的汉语喊回去,脚下技术明显细腻得多,一个漂亮的假动作晃过防守,将球传了过来。球有点瘪,是那种最便宜的橡胶足球,但丝毫不影响孩子们的热情。
旁边还有几个孩子,有中国专家的,也有苏联专家的,都混在一起,嗷嗷叫着追着球跑。娜塔莉亚大婶和其他几个中外妈妈们,坐在场边用砖头搭的简易“看台”上,一边织着毛衣或做着针线活,一边不时抬头看看,喊着“小心点!”或“安德烈,注意脚下!”用的语言不同,但脸上的关切笑容和挥舞的手臂,是相通的。
“哐!”一声,球没进门(用两堆砖头摆的),却一脚踢飞,滚到了场边堆着的、还没来得及清理的建筑废料堆里。几个孩子呼啦啦追过去。
“咦,这是什么?”一个叫小海的男孩眼尖,扒开几块碎砖,从下面拖出一个脏兮兮的、用牛皮纸裹着的长条状东西,沉甸甸的。
孩子们好奇地围了上去。小军接过来,撕开已经破损的牛皮纸。里面露出了用透明胶带缠得歪歪扭扭的、几节粗细细细的、用硬纸壳卷成的圆筒。圆筒的一头,用泥巴和碎石子封着,另一头,露出一小截引线,还残留着被烧焦的痕迹。
“炮仗?不对,是……火箭?”小军不太确定地说。过年时,他和小伙伴也拆过炮仗,但都是单个的,没见过这种把好几个串在一起的“大炮仗”。
“火箭?”小安德烈眼睛一亮,凑了过来。他中文还不太好,但这个词听懂了,他用手比划着,“咻——砰!像‘联盟号’那样?”
“对!火箭!过年放的那种‘穿天猴’!我见过我爸他们单位放过!”另一个叫小勇的男孩兴奋地叫起来,他爸是搞燃料的。
孩子们一下子兴奋了,围着这个简陋的“纸火箭”七嘴八舌。这明显是哪个大孩子(或者童心未泯的技术员)的“杰作”,用过年剩下的炮仗,拆了火药,自己卷的,可能试飞失败,或者没敢放,就藏在了这里。
“还能放吗?”小海问。
“引线好像还剩一点……”小军小心翼翼地拨弄着那截焦黑的引线头。
“危险!不能玩!” 娜塔莉亚大婶看到了,放下手里的活计,用俄语喊着,走了过来。其他几个妈妈也紧张地跟过来。
“妈妈,是火箭!我们自己做的火箭!”小安德烈试图解释,脸上是跃跃欲试的光芒。
“不行!会炸到手!会着火!”娜塔莉亚连连摆手,语气坚决。她来自严谨的工程师家庭,深知这种“土法火箭”的不确定性。
孩子们顿时蔫了,眼巴巴地看着那个“宝贝”,又看看一脸严肃的大人们。
就在这时,一个声音插了进来:“让我看看。”
是叶菲莫夫院士。他不知何时散步到了这里,背着手,踱了过来。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错,脸上少了些平日的严肃。
孩子们立刻让开一条路,充满期待地看着这位平时总是很沉默、让人有点害怕的苏联老爷爷。
叶菲莫夫走过来,从小军手里接过那个“纸火箭”,托在手里,眯起眼睛,仔细打量着。他用手指轻轻敲了敲纸筒,又掂了掂分量,看了看那粗糙的封口和残存的引线。
“火药填充不均匀,重心有问题,喷口设计……几乎没有。”他用俄语低声嘟囔着,摇摇头,但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,那是一种看到熟悉又稚嫩事物的、带着怀念的笑意。他年轻时,在寒冷的西伯利亚小镇,大概也干过类似的事情——用能找到的一切材料,尝试制造能飞起来的东西。
“爷爷,它能飞吗?”小安德烈用俄语问,满眼期待。
叶菲莫夫看了看孙子,又看了看周围一圈中国孩子亮晶晶的眼睛。他沉默了几秒钟,然后,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动作——他把“火箭”还给了小军。
“飞,可以。”他用生硬的中文说,然后指了指那个泥巴封死的“喷口”,“这里,不行。要改。”
孩子们愣住了,连娜塔莉亚也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公公。
叶菲莫夫蹲下身,从地上捡起一根小树枝,在泥土上画了起来。他画了一个简单的圆锥体,指着尖头说:“头,要尖,减少风。”又画了一个稍微扩张的出口,“这里,要光滑,让气,快点出去。”他扔掉树枝,用手比划着,“火药,要压紧,但不能太紧。线,要长,安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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