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光如淬火的利剑,悍然劈开铅灰色的云层,将凛冽的光芒泼洒在无垠雪原上,反射出令人目眩的惨白。
外三道沟知青点昨夜搏杀头狼的消息,比贴着地皮刮的“大烟炮”跑得还快,天刚亮就已钻进每个村民的耳朵眼儿里。
老支书裹着臃肿的棉袄,领着几个揣袖缩脖、脸上写满惊疑的村民,踩着“嘎吱”作响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赶来时,院子里尚未散尽的腥气与新翻冻土的土腥味混杂着,直冲鼻腔。眼前的景象,让他们齐刷刷倒抽一口冷气。
院墙东南角的豁口像被巨兽啃了一口,狰狞地咧着。但院内积雪已被归拢,露出冻得梆硬的地面。最扎眼的,是屋檐下那张用木棍撑开、已冻得硬挺的硕大狼皮!
灰白毛茬在冷光下泛着铁灰色的光泽,尤其是额角那道扭曲的疤痕,无声地宣告着它生前的凶悍。旁边木架上,挂着分解开的暗红色狼肉,冰棱子在肉块边缘闪着寒光。
张大山正带着几个男知青,用粗木桩和铁丝奋力加固豁口。
他满头热气腾腾,棉袄敞开,单衣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,脸上带着疲惫,但眼睛却亮得像两簇烧透的炭火。
而陈望,则安静地坐在厨房门槛上,就着一碗几乎不见热气的白开水,慢条斯理地啃着一个拉嗓子的玉米面窝头。
他神情平静,甚至带着一丝劳作后的倦怠,与现场的痕迹、与张大山等人未散的激动,形成了刺目的反差。
“大山!陈望!”老支书快步上前,皱纹深刻的脸上一片凝重。他目光扫过狼皮时瞳孔一缩,最终钉在陈望身上,“昨晚上……真是你们?这……这可是头老狼,祸害咱村不少牲口了!”
“老支书!”张大山闻声放下木槌,用袖子抹了把汗,语气激动,但他开口第一句,竟是下意识看向陈望,仿佛在等待他的定调,“是陈望兄弟立了大功!要不是他料事如神,关键时候……”
他话语卡住,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描述那超乎常理的一幕。
陈望站起身,拍掉手上的窝头屑,对老支书和村民点了点头,自然地接过话头,语气平和却带着定海神针般的力量:“老支书,您言重了。狼是大家一起打死的,是集体豁出命的功劳,少了谁都不成。”
他随即话锋一转,指向木架上的狼肉:“这狼肉,我的想法是,大部分留给昨晚拼命的知青兄弟们,该补补。
另外,再匀出些好的,挑那腿肉、里脊,给村里几位日子难熬的孤寡老人和娃娃多的困难户送去。
这大冬天的,添点油水,也算咱们知青点的一点心意。您看这么分行不?”
主动分肉?还是给困难户?这话像颗石子投入死水,老支书和村民全都愣住了。这年头,谁不馋肉?陈望这轻飘飘几句话,展现的气度和算计,让他们震惊。
一瞬间,村民眼神里的疏离探究,化为了被尊重关怀的暖意。
老支书深深看着陈望,眼中激赏一闪而过,重重点头:“中!陈望知青,顾大局,识大体!心里装着集体,还惦记着乡亲!好!就按你说的办!”
他回头吩咐村民去分肉、送肉。
“对!听陈望的!”张大山立刻洪亮附和,脸上放光,看向陈望的眼神充满信服。
人群后的王癞子,看着被簇拥的陈望,回想自己昨夜丑态和那神秘面包,脸上火烧火燎,彻底蔫了,缩着脖子溜边躲远。
午后,凛冽空气里飘起久违的肉香。狼肉粗糙,但和干菜萝卜一起在大铁锅里咕嘟着,香气勾人。知青点里响起劫后余生的欢声笑语。
张大山亲自拎着一小块最肥嫩的狼后腿肉,揣着两个烤得焦香的窝头,不由分说把陈望拉回他们拥挤的宿舍。
“咣当”门关,隔绝了外界。狭小空间里,只有土炕的微热和两人粗重的呼吸。
张大山把肉和窝头往小炕桌一放,又从炕席下摸出半瓶散装白酒和两个掉茬的粗瓷碗。
“兄弟,”张大山拔开塞子,劣质酒气弥漫。
他倒上小半碗清澈灼人的液体,自己先端起来,眼神灼灼地盯着陈望,声音沙哑:“啥也不说了!我张大山这辈子,就服有本事、重情义的人!你,陈望,是这个!”
他用力伸出大拇指。
“昨晚,要不是你,哥这几个可能就交代了。你这脑子,胆色,还有你那……‘本事’,哥打心眼里佩服!五体投地!”
他仰头,“咕咚咕咚”灌下大半碗。
烈酒烧喉,让他龇牙咧嘴,却畅快地哈出酒气,捶着胸膛:“从今往后,在这外三道沟,你我就是过命的交情!是亲兄弟!有我张大山一口干的,绝不让你喝稀的!”
这是男人之间最质朴、最滚烫的认可。陈望心中被狠狠触动。
前世职场倾轧,今生举目无亲,张大山的赤诚如寒冬烈酒,灼热暖腑。他没有矫情,端起碗,目光迎上:“大山哥,我们是兄弟。”
仰头,一饮而尽。烈酒如火烧线,带来咳嗽,也驱散寒意,点燃胸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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