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,在这里失去了意义。
张豪化身的那棵老槐树,树干在无声地颤动。不是因为风,而是源于神魂深处无法抑制的痉挛。
他曾是胜力仙人,一双铁拳足以让山河失色,让东瀛异人界闻风丧胆。他曾是三一门最桀骜的弟子,连师尊左若童都为之头疼,却也为之骄傲。
可现在,他什么都不是。
他只是一缕被执念囚禁于此的残魂。
一棵树。
一捧土。
一个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倒计时的,无能为力的囚徒。
他的“意识”疯狂地咆哮,试图遵循着《逆生三重》的法门,去吞吐这天地间的炁。他能清晰地“看”到,那些灵动的炁,如同活泼的溪鱼,从他的根须旁流淌而过,在他的枝叶间嬉戏追逐,甚至调皮地蹭过他粗糙的树皮。
他拼尽全力去挽留,去吸收,去吞噬。他观想丹田,试图在树心之中再造气海;他催动神念,想要将一片树叶化为飞剑。
然而,一切都是徒劳。
那些炁,对他而言,是看得见却摸不着的镜花水月。它们穿过他的“身体”,不带走一片云彩,也不留下一丝痕迹。仿佛他只是一个虚无的投影,一个被世界彻底遗忘的孤魂。
“精气为物,游魂为变。”
他此刻,便是那“游魂”。无根无凭,无力无能。
这股深彻的无力感,比在昆仑之巅被心魔反噬时,还要酷烈百倍。那时,他尚有肉身可以挣扎,尚有师尊为他撑起一片天。
而现在,他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。
他想起了师父左若童。想起了那道冲天而起,以身化道域,硬撼天威的白衣身影。想起了那个男人在被天道放逐前,投向自己的最后一道目光。
那是用生命为他争来的一线生机。
而他,却只能困在这里,像个废物一样,看着另一场悲剧重演。
“师父……”
张豪化身的树干深处,传出一声无声的、充满了血与泪的嘶吼。
“弟子……无能啊……”
他的“意识”在树皮之下剧烈地翻滚、冲撞,那股狂暴的怨念,几乎要将这棵百年老树从内部撑爆。他留不住炁,抓不住力,什么都做不了。
就在这时,村口的小路上,传来了一阵清脆如银铃的笑声。
“娘!我今天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了!你看,张扣扣!”
是那个虎头虎脑的男孩,是他自己。
张豪的“意识”猛地一滞。
他“看”到了。
夕阳的余晖如同融化的金子,洒满了回家的田埂。秀萍牵着小扣扣的手,慢慢地走着。她的脸上带着劳作后的疲惫,但那双眼睛,在看向儿子时,却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。
母子俩的影子,在身后被拉得很长,很长。
小扣扣像只快活的麻雀,蹦蹦跳跳,叽叽喳喳地说着学堂里的趣事。秀萍只是微笑着听,时不时“嗯”一声,眼里的温柔,能将世间最硬的寒冰融化。
“娘……”
张豪的神魂在无声地呐喊。
他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他只能“看”着。看着这一世的“自己”,牵着那个他亏欠了两辈子的女人,走在洒满余晖的路上。那画面有多温暖,刺入他神魂的痛,就有多深。
他的怨,他的恨,他的悔,如同最凶猛的蛊虫,在他的神魂中疯狂滋生、啃噬。
这不是一场试炼。
这是一场长达三年的凌迟。
用他最珍视的记忆,作为行刑的刀。
时光,是那最无情的刽子手。
一千零九十二天。
一千零九十一天。
一千零九十天。
……
他看着小扣扣的个头一天天蹿高,从六岁,到七岁,再到八岁……曾经需要仰视的灶台,如今踮起脚就能够到。
他看着秀萍脸上的皱纹,在岁月的刻刀下,一笔一笔地加深。她的背,在生活的重压下,越来越弯。她的手,因常年浸泡在冷水中,关节变得粗大,皮肤像是干裂的树皮。
可她的笑容,始终如一。
而张豪化身的那棵老槐树,却在发生着诡异的变化。
粗壮的树干上,开始迸裂出一道道细密的裂纹。那不是岁月留下的痕迹,而是他神魂中那股无处发泄的怨念,正在从内部,一点点侵蚀、摧毁这具临时的“躯壳”。
怨。
怒。
杀。
三种最原始、最暴戾的情绪,在他神魂深处盘踞、纠缠,化作了传说中的三尸魔念,不断撕咬着他仅存的灵智。
他恨。
恨自己的无能为力。
恨这该死的时F空囚笼。
恨那个他早已知晓,却无力更改的,血色结局。
一千天。
九百天。
五百天。
……
倒计时的数字,像一把钝刀,日复一日地切割着他的神魂。
当时间,终于来到1996年8月26日。
那个最终审判日的前一天。
张豪化身的老槐树,整个树身都在肉眼可见地剧烈颤抖。树皮上,那些深刻的裂纹,已经密如蛛网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