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序悄然步入深冬。第一场大雪在夜间无声降临,清晨推开窗棂,只见琉璃世界,白雪红梅,整个皇宫静谧得如同瑶台仙境。
楚晏兮披着厚厚的狐裘,立于廊下,呵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寒冷的空气里。她望着庭中那株开得正艳的红梅,思绪却飘向了宫墙之外。这样的雪天,那人……可是在丞相府的书房里,围着暖炉批阅那仿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奏章?还是如她一般,会偶尔驻足,看一眼这天地苍茫?
自那日朝会已过去半月,她们再未有私下交集。公事上,沈疏桐依旧是那个无可挑剔的丞相,冷静、高效、算无遗策。伙国使团在被接连挫败锐气后,似乎暂时安分下来,但暗地里的探查与监视回报,宇文皓及其随从的活动并未停止,反而更加隐秘。
“陛下,”贴身女官轻手轻脚地上前,为她拢了拢狐裘,“天寒地冻,仔细着了凉。伙国二王子宇文皓递了帖子,说仰慕宫中梅园景致,想入宫赏梅。”
楚晏兮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。赏梅?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。她本欲回绝,转念一想,与其让他在宫外搞些小动作,不如放在眼皮底下。
“准了。传孤口谕,申时于梅园设暖阁,孤……亲自招待。”她倒要看看,这宇文皓还想玩什么把戏。同时,一个念头悄然升起——她吩咐女官,“去请沈丞相一同前来,赏梅……议政。”
她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。
申时初,梅园暖阁早已布置妥当。炭火烧得正旺,驱散了寒意,阁内暖融如春,空气中浮动着清冷的梅香与淡淡的酒气。楚晏兮换了一身相对轻便的绯色宫装,领口袖边缀着雪白的风毛,衬得她面若桃花,少了几分帝王的凛冽,多了几分娇艳。
宇文皓如期而至,依旧是那副风流倜傥的模样,言谈举止似乎完全忘却了之前的龃龉,只一味称赞梅景,畅谈风月。楚晏兮耐着性子与他周旋,目光却不时瞥向阁外。
终于,在那片皑皑白雪与红梅交织的背景中,出现了那抹熟悉的清冷身影。沈疏桐身着深青色鹤氅,并未戴官帽,墨发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,容颜素净,踏雪而来,步履从容,仿佛自雪中幻化出的精魂。
她步入暖阁,带来一丝外面的寒气。先是规矩地向楚晏兮行礼:“陛下。”然后才对宇文皓微微颔首:“王子。”
“丞相来了,坐。”楚晏兮指了指自己左下首的位置,那里早已备好了暖垫和手炉。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。
沈疏桐依言坐下,姿态优雅,鹤氅上沾染的几点雪花慢慢融化成细小的水珠。她并未多看楚晏兮,只安静地听着宇文皓继续高谈阔论,偶尔在楚晏兮目光扫过时,才抬眼与她有片刻的交汇,眼神平静得如同结了冰的湖面。
宇文皓似乎对沈疏桐的到来并不意外,反而笑吟吟地举起酒杯:“如此雪景梅香,能与陛下、丞相共赏,实乃人生乐事。本王敬二位一杯。”
楚晏兮与沈疏桐各自举杯。
几杯暖酒下肚,阁内气氛似乎缓和了些。宇文皓话锋一转,看似随意地问道:“陛下,听闻大晏女子及笄之后,便有佩戴香囊以显娴雅之俗,不知陛下平日喜欢何种香韵?”
楚晏兮心中警铃微作,面上却不动声色:“孤忙于政务,不常佩戴这些。”
“哦?那真是可惜了。”宇文皓笑道,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沈疏桐,“像丞相这般清雅人物,想必对香道颇有研究?不知丞相可佩香囊?又是何种香气,能配得上丞相风骨?”
这问题问得极其刁钻且私密,几乎等同于直接打探沈疏桐的私人喜好,甚至带着一丝轻佻。
沈疏桐执杯的手顿了顿,长睫微垂,遮住了眸中神色,并未立即回答。
楚晏兮的心却莫名提了起来。她知道沈疏桐素来不喜熏香,身上唯有笔墨书卷与冰雪般的清冽气息。可她会如何回答?是直接冷言驳回,还是……
就在这短暂的静默中,宇文皓眼中闪过一丝得意,仿佛抓住了什么把柄。
然而,沈疏桐却缓缓抬起眼,目光清凌凌地看向宇文皓,语气平淡无波:“劳王子动问。疏桐身为臣子,只知以国事为香,以民生为韵。此心此念,便是最好的佩饰。至于其他……”她微微一顿,唇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、近乎嘲讽的弧度,“不过是无关紧要的闲情逸致,不值一提。”
她四两拨千斤,将对方私密的试探,轻飘飘地拨到了“国事民生”的高度,既保全了自身,又暗讽了对方不分轻重。
楚晏兮在心中暗暗喝彩,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。果然,她的阿疏姐姐,从来不会让人失望。
宇文皓碰了个软钉子,脸色有些难看,却不好发作,只得干笑两声:“丞相高义,是本王失言了,自罚一杯,自罚一杯。”
接下来的时间,宇文皓似乎收敛了些,不再刻意挑拨,只闲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。楚晏兮也乐得清静,偶尔与沈疏桐就着雪景梅韵,讨论几句看似无关朝政的闲话,诸如某种梅花品种的来历,雪水烹茶的妙处。沈疏桐的回答依旧简洁,却不再那般冰冷刺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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