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宋宝佑年间,岭南的风带着几分湿热,吹得一位花甲老人的花白胡须微微颤动。赖布衣,这位早已名满江湖的风水宗师,此刻正佝偻着身子,沿着贺江逆流而上。二十多年光阴,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沟壑,当年被朝廷通缉时的英气少年,如今已成了头发半白、步履蹒跚的老者,只是那双看山辨水的眼睛,依旧亮得像藏着星辰。
“啧,这贺江的水,还是这么清冽,就是老骨头经不起折腾喽!”赖布衣拄着一根捡来的枯木拐杖,喘着粗气,自言自语。二十多年前仓皇逃离贺州时,他就没相信过这片钟灵毓秀的土地会一直平凡。如今朝廷的追捕早已成了过眼云烟,当年的“钦犯”成了传说中的“赖半仙”,他便揣着一口袋碎银子,独身一人从岭南南丰出发,沿着封阳古道,一路向西北而行,誓要再探贺州的风水玄机。
这一路,他依旧保持着当年的低调习性,晓行夜宿,专挑最便宜偏僻的客栈落脚,偶尔遇到淳朴的农家,也会借宿一晚,给人家指点两句宅基地的布局,换一顿粗茶淡饭。路过信都时,他见镇上的码头布局杂乱,忍不住对着船夫念叨:“这码头背靠孤山,前临急流,不出三年必遭水患,若能在岸边种三排柳树,再修个月牙形的堤坝,便能化险为夷。”船夫只当他是疯癫的老头,笑着摆手走开,赖布衣也不辩解,捋着胡子嘿嘿一笑,转身继续赶路。
到了梅花镇,恰逢镇上赶圩,人声鼎沸。赖布衣挤在人群里,一眼就看出了圩场的风水破绽:“这圩场建在风口上,气流直冲,生意再好也留不住财,要是在东头立个石狮子,西头挖个小水塘,保管商户们财源滚滚。”旁边一位卖糖葫芦的老汉听得真切,凑过来问:“老头,你这话当真?我在这儿卖了十年糖葫芦,赚的钱总不够养家。”赖布衣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信我者昌,不信我者……你就当我没说!”说完,不等老汉反应,便背着他的粗布行囊,慢悠悠地往贺街方向去了。
一路走走停停,转眼就到了黄昏时分。赖布衣来到了如今的八步地界,当年这里还是一片荒凉,除了稀疏的树木和蜿蜒的河流,看不到多少人烟。他在这片土地上流连得久了,双脚像灌了铅似的,沉重得抬不起来。加上天色渐暗,腹中空空如也,喉咙干得冒烟,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,浑身酸软无力。
“不行,得找个地方歇歇。”赖布衣咬着牙,踉跄着走进一片稀疏高大的松树林——正是如今的担杆岭。他靠在一棵松树上,回头四望,只见东、北边的竹山脚、黄田方向,远处山边的村寨农舍升起袅袅炊烟,像一条条白色的绸带飘在半空;来路方向灵峰山后的点灯寨,已经朦胧隐约在山影里,若隐若现;南面河边的芳林村,被山岭上的松树遮了大半,只露出几顶茅草屋顶;远处的粟木街村舍,在落日的余晖映照下,像镀上了一层金边,格外醒目;一条临江蜿蜒而去,江水在晚霞的映射下泛着粼粼波光,美得让人挪不开眼。
“好一片美妙的土地啊!”赖布衣舔了舔干燥的嘴唇,揉了揉辘辘的饥肠,声音沙哑却充满赞叹。他伸出布满皱纹的手掌,像当年那样当作罗盘比划着,眼神里满是欣慰:“山环水抱,藏风聚气,虽如今荒凉,以后必会成大器(市)!”
话音刚落,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,他眼前一黑,双腿一软,“扑通”一声栽倒在路边的草丛里,昏了过去。粗布行囊被压在身下,一顶烂竹笠滚到一旁,沾了些草叶和泥土,模样着实狼狈。
就在这时,一阵“嘎吱嘎吱”的轿杆摩擦声传来,伴随着两个年轻男子的脚步声。原来是芳林三家的轿夫兄弟俩,哥哥叫陈大,弟弟叫陈二,两人刚把水岩坝开矿的财主送回芳林,正赶着天黑前回西湾的家——家里还有个双目失明的老母亲等着他们做饭。
“哥,你快点,天黑了山路不好走!”陈二抬着空轿的前端,脚步匆匆,眼睛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。突然,他眼睛一亮,指着前方草丛大喊:“哥!前面有个老人倒在草丛里!”
陈大闻言,放慢脚步,顺着弟弟指的方向看去,果然看到一个蜷缩的身影:“哦!可能是外出讨饭的穷人吧!也不知是生是死?唉!”他叹了口气,这年头兵荒马乱,流离失所的人太多了。
“我们看看吧!”陈二心地善良,说着就放下了轿杆。兄弟俩一起走到草丛边,蹲下身子查看。只见赖布衣衣着简朴,一身粗麻布衣裳打了好几个补丁,粗布行囊被压在身下,烂竹笠歪在一旁,脸色苍白得吓人,但胸口还有起伏,显然还有气息。
“老伯!老伯!”兄弟俩赶紧扶起赖布衣,轻轻摇晃着。赖布衣头脑清醒,能听到他们的叫唤,可浑身软绵绵的,连张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,只能眼皮动了动,算是回应。
陈大看了看天色,太阳已经落山,夜幕开始降临:“天快黑了,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,留他在这里会给虎狼吃了的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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