朔风卷着鹅毛大雪,混着北狄骑兵的嘶吼撞进陆乘耳中时,他刚斩落第七个斥候——可野狼谷外的五万铁骑,连阵型都没动。三千残兵缩在谷内凹陷处,甲胄上的冰碴子随着呼吸簌簌往下掉,有个小兵冻得牙齿打颤,怀里揣着的半块干硬麦饼,早被体温焐得发黏,却舍不得啃一口。
“世子!”亲卫陈武踉跄着扑过来,肩上中箭的伤口渗出血,在雪地里拖出一道暗红的痕,“北狄又往谷口射劝降书了,说……说只要您卸甲归降,单于愿封您做北疆王,辖三镇之地!”
陆乘没接那卷染雪的劝降书,只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污,指腹触到眉骨处的旧疤——那是去年跟苏锦在御猎场比箭时,被她无意划伤的。此刻那点温软回忆,在野狼谷的寒风里瞬间冻成冰棱。他扫过缩在四周的士兵,有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兵,正偷偷啃着块冻得能硌碎牙的冰,嘴角沾着冰碴子,见陆乘看过来,慌忙把冰塞进怀里,眼里满是又怕又饿的怯意。
“要降的,现在就走。”陆乘的声音不高,却像淬了冰,压过了谷外的马蹄声,“北狄的马奶酒暖,毡房软,比在这冻着等死强。”
话音刚落,最前头的壮硕士兵猛地站起来,攥着冻裂的拳头,指缝里还沾着早上啃冰时刮下的血痕:“世子!我们不是贪生!兄弟们已经两天没正经吃东西了,再等下去,不用北狄动手,都要冻成冰雕!”
这话像颗火星,瞬间点燃了残兵里的焦躁。有人红着眼附和:“北狄五万铁骑堵着谷口,硬拼就是填命!”也有人骂骂咧咧:“咱是大启的兵,怎能降蛮夷!”乱哄哄的吵声里,陆乘突然拔剑,剑刃劈开寒风,“唰”地钉在那壮硕士兵脚边的雪地里,剑穗上的冰碴子溅了对方一裤腿。
“我陆乘的兵,死也该死在战场上,不是死在自己人的吵嚷里。”他往前走两步,盔甲上的冰粒簌簌坠落,“想走的,我不拦着——但走之前,摸摸你们腰间的兵符,那上面刻着‘大启’二字,对得起吗?”
士兵们静了下来,有个老兵颤巍巍地摸了摸腰间的刀,刀鞘上刻着的“靖北军”三个字,早被岁月磨得模糊,却在雪光里泛着冷硬的光。陈武趁机喊道:“世子已经派人搬救兵了!再撑一夜,雁门关的援军必到!”
陆乘没戳破——派去搬救兵的人,三天前就没了消息,多半是折在了北狄的包围圈里。他弯腰拔出剑,剑刃上的雪化成水,滴在雪地里砸出个小坑:“今晚北狄必夜袭,所有人分三队:一队守谷口,一队巡谷侧找密道,一队轮流休整。陈武,你带巡谷侧的队,重点查西侧岩壁。”
陈武刚一点头,谷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,紧接着是箭矢破空的锐响。“小心!”陆乘一把推开陈武,自己往旁边一滚,一支裹着火油的箭擦着他的盔甲飞过,落在雪地里燃起一小团火,映出密密麻麻冲来的北狄骑兵。
夜袭,比预想中早了半个时辰。
火光照亮了谷口,北狄骑兵举着弯刀冲进来,马蹄踏碎积雪,溅起的雪沫里混着泥和血。陆乘挥剑迎上去,剑刃砍在北狄兵的弯刀上,震得他虎口发麻。他瞥见人群里有个穿黑色皮甲的北狄小帅,腰间挂着鎏金腰牌,正指挥手下往谷内冲,显然是这队人的首领。
“陈武!缠住他左右!”陆乘喝了一声,脚下踩着积雪往前冲,雪地里的血让他滑了一下,他顺势矮身,剑刃从下往上挑,正好划破那小帅的腿。小帅惨叫着转身要逃,陆乘飞身追上,剑刃抵住他的咽喉。
“主营在哪?”陆乘压着声音问,剑刃已经划破对方皮肤,血珠渗出来,滴在雪地里瞬间凝冻。
北狄小帅梗着脖子叽里呱啦喊着,眼里满是嘲讽。陆乘刚要再逼问,瞥见对方怀里露出半角宣纸——大启的宣纸,显然是内地带来的。他伸手去掏,小帅突然反扑过来,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,陆乘吃痛松手,小帅刚要逃,就被赶过来的陈武一刀刺穿后心。
“世子,你没事吧?”陈武扶着陆乘,见他手臂淌血,赶紧掏出布条要缠。
陆乘没管伤口,捡起那封掉在雪地里的密信。展开一看,字迹潦草却刺眼:“乘若不降,除之;晋王明夜袭粮道。”
最让他心头一沉的,是信纸末尾的印记——陆家的云纹,他从小看到大,绝不会错。可云纹旁边,还压着一枚朱红火漆,刻的是宗室晋王府的“晋”字。
“世子?”陈武见他脸色煞白,忍不住轻声唤。
陆乘猛地攥紧信纸,指节泛白,信纸边缘被捏得发皱。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哼,他回头一看,陈武正捂着胸口,一支箭从他后背穿了过来,箭尾还在微微颤动。
“陈武!”陆乘冲过去扶住他,对方嘴里涌出的鲜血滴在他的盔甲上,很快冻成暗红的冰。
“世……世子……”陈武咳着血,从怀里掏出半块青铜兵符,兵符被体温焐得发暖,递过来时沾着胸口的血,“这是……张谦通敌的兵符……从那小帅身上搜的……内侧有……狼山部标记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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