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和殿的雪还没化透,檐角的冰棱垂着,像一柄柄倒悬的寒剑。苏锦坐在御书房的暖阁里,指尖捻着半张揉皱的宣纸——那是李德全从柳承业的囚衣领口搜出来的,边缘被撕得参差不齐,只留中间一个模糊的“谢”字,墨痕被血浸过,晕成一团暗沉的污渍。
“天牢的人说,柳承业是咬舌自尽的。”陆乘的声音从暖阁外传来,带着雪后的清寒。他掀帘进来时,玄色披风上沾着细碎的雪沫,抬手解披风的瞬间,露出腕间一道新的划痕——那是昨夜审讯柳承业余党时,被刺客划伤的。
苏锦的目光落在那道划痕上,指尖下意识蜷了蜷。暖阁里燃着银丝炭,空气暖得发燥,可她指尖却泛着凉,“咬舌?倒比我想的有骨气些。”她将那半张纸递过去,“这个‘谢’字,你怎么看?”
陆乘接过宣纸,对着光仔细端详。纸是极普通的桑皮纸,不是宫廷用的贡宣,墨却是上好的松烟墨,边缘的纤维里还夹杂着一点极细的金箔碎屑——那是只有三品以上官员才能领用的“金露墨”。他指尖摩挲着纸页,“能用上金露墨,又姓谢,朝堂上符合条件的只有三人:礼部尚书谢安、御史大夫谢迁,还有刚升了太常卿的谢明远。”
“谢明远……”苏锦低声重复这个名字,指尖在御案上轻轻叩击。那人是柳承业的表亲,前些日子柳承业倒台时,他哭得最凶,跪在太和殿前磕破了头,求她饶过谢家满门。当时她只当是趋炎附势的庸官,没放在心上。
正思忖间,暖阁的门被猛地撞开,禁军统领张武连滚带爬地进来,甲胄上的铜扣撞得叮当作响,脸色比殿外的积雪还要白:“皇太女!北疆八百里加急!雁门关……雁门关破了!”
“什么?”苏锦猛地站起身,御案上的茶杯被带倒,滚烫的茶水泼在明黄色的圣旨卷轴上,洇出一大片深色的痕迹。她却顾不上这些,一把抓过张武手里的急报,指尖因用力而泛白。
急报是赵烈亲笔写的,字迹潦草得几乎辨认不清,墨渍里混着暗红的血点:“北狄铁骑三万,突袭雁门关,守将降,城破之日,屠戮军民三千余。末将率部驰援,遇伏于野狼谷,粮草被烧,恳请朝廷速发援兵!”
最后几个字被泪水晕开,笔画扭曲得像在哭嚎。苏锦盯着“屠戮军民三千余”那几个字,耳边仿佛响起了北疆百姓的惨叫声,心口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,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。
陆乘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,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,却暖不透她冰凉的指尖。“阿锦,别慌。”他声音沉稳,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,“雁门关虽破,但赵将军的三万旧部还在,撑个十日半月不成问题。当务之急是调兵增援,再查清楚是谁给北狄报的信——雁门关的布防图,上个月才由兵部重新修订。”
苏锦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她推开陆乘的手,走到挂在墙上的舆图前,指尖划过北疆的疆域。雁门关是北疆的门户,一旦失守,北狄的铁骑就能长驱直入,不出一月便能兵临京城。而此刻京中能调动的兵力,只有禁军三万,还有刚从西北调回来的五千骑兵——这点兵力,根本挡不住北狄的虎狼之师。
“传我命令。”苏锦的声音冷得像冰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“即刻起,命禁军副统领率一万禁军驰援野狼谷,务必护住赵将军的粮草线。再传旨给江南节度使,调三万水军沿运河北上,驰援京城。另外,让户部尚书立刻清点国库,拨出三百万两白银,用于抚恤雁门关百姓遗孤。”
张武刚要领命,暖阁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,御史大夫谢迁的声音穿透风雪传进来:“皇太女三思!江南水军远在千里之外,调兵过来至少需要一个月,远水救不了近火!依老臣看,不如遣使与北狄议和,割让三座城池,换一时太平!”
苏锦转头看向门口,只见谢迁穿着一身紫色官袍,领着十几个朝臣跪在雪地里,为首的正是太常卿谢明远。谢明远哭得涕泗横流,额头磕在积雪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:“皇太女,北狄骑兵凶悍,我大启兵力空虚,硬碰硬只会生灵涂炭啊!割地议和,是为了天下苍生计!”
“为了天下苍生?”苏锦冷笑一声,缓步走出暖阁。雪又开始下了,鹅毛大的雪片落在她的银纹龙袍上,瞬间融化成水,顺着衣料的纹路往下淌。她站在台阶上,目光扫过跪在雪地里的朝臣,声音冷冽如刀,“割让三座城池?那雁门关死去的三千百姓,他们的冤魂答应吗?北疆的将士们在寒风里浴血奋战,你们却在这里劝我割地求和,你们配称‘为天下苍生’吗?”
谢迁抬起头,脸上带着痛心疾首的表情:“皇太女,非是老臣怯懦,实在是我大启经不起战乱了!先帝新丧,陛下病重,您刚被立为皇太女,根基未稳。若是北狄兵临城下,那些宗室旧部定会趁机作乱,到时候大启江山就真的完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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