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书房的铜漏滴答作响,雪光透过窗棂,在那半张皱巴巴的油布残信上投下冷斑。苏锦指尖捻着残片边缘,粗糙的麻布纤维磨得指腹发疼——这是昨日从柳承业衣领里搜出的遗物,被撕得极碎,只剩右下角巴掌大的一块,除了模糊的墨痕,更显眼的是边缘沾着的淡青色玉屑,在烛火下泛着细碎的光。
“阿锦,信使的供词录好了。”陆乘推门而入,玄色披风上还沾着雪粒子,他将一卷竹简放在御案上,目光落在残信上时沉了沉,“那信使招认,柳承业每月初三都会派人去城南破庙递信,接头人常戴一枚刻着‘砚’字的玉珏。”
苏锦指尖一顿,抬眼看向陆乘。殿内暖炉烧得正旺,龙涎香的烟气缠绕着他鬓角的雪霜,竟让那抹冷硬的轮廓柔和了几分。她将残信推到他面前,指尖点在玉屑处:“你看这玉屑,像不像和田青玉?前日朝会,周砚尚书腰间的玉珏,正是这个色泽。”
陆乘拿起残信凑近烛火,瞳孔微缩。那玉屑虽细碎,却能看出质地温润,边缘还带着极淡的刻痕,像是被硬物反复摩擦过。他想起周砚常年挂在腰上的那枚玉珏——据说是先帝御赐的和田青玉,正面刻着“忠勤”二字,背面便是一个阴刻的“砚”字,与信使描述的分毫不差。
“周砚……”陆乘喉结滚动,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,“他是三朝元老,当年先帝平定南蛮时,他还是随军主簿,怎么会通敌?”
苏锦没说话,伸手掀开案上的西北舆图。图上用朱笔圈着的互市重镇,正是十年前周砚以礼部尚书之职督办的。她指尖划过那片标注着“雁门关”的区域,声音冷得像殿外的雪:“十年前西北互市,柳承业是监市御史,周砚是总负责人。那时北狄突然放弃强攻,转而请求互市,此事本就蹊跷。”
正说着,李德全轻手轻脚地走进来,手里捧着一个锦盒,脸色发白:“皇太女,陆将军,这是方才在周尚书的值房窗台下发现的,是小太监打扫时捡到的。”
锦盒打开的瞬间,一股淡淡的硝石味散了出来。里面躺着一枚断裂的玉珏,正是周砚常戴的那枚——青玉质地,“忠勤”二字被磨得模糊,背面的“砚”字边缘有明显的磕碰痕迹,断裂处还沾着未清理干净的油布纤维,与残信上的玉屑完全吻合。更刺目的是,锦盒底层垫着半张揉皱的信纸,上面用炭笔写着:“初七雁门见,玉珏为凭,献城后封太傅。”
陆乘猛地攥紧了拳头,指节发白:“好个三朝元老!竟把先帝御赐的信物当成通敌凭证!”
苏锦的指尖拂过断裂的玉珏,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前日朝会。周砚站在朝臣前列,腰上的玉珏随着躬身的动作轻轻晃动,那时她还暗赞这位老臣持重,却没想到这枚象征忠勤的玉珏,早已成了通敌叛国的暗号。她抬眼看向陆乘,眼神里带着决绝:“传赵烈,带信使去宫门候着。再传旨,召周砚即刻来御书房议事。”
半个时辰后,周砚踩着雪水走进御书房。他穿着一身藏青色朝服,须发皆白,走路时脊背微驼,看起来苍老又疲惫。见到苏锦,他恭敬地躬身行礼,腰上的玉珏却不见了踪影,只留下一根空荡荡的红绳。
“周尚书,今日召你前来,是有件东西想让你瞧瞧。”苏锦将那枚断裂的玉珏推到他面前,烛火恰好照在“砚”字上。
周砚的目光落在玉珏上时,瞳孔骤然收缩,随即又恢复如常。他伏在地上,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:“这……这是臣的玉珏!前日不慎遗失,臣正四处寻找,不知为何会在皇太女这里?”
“遗失?”苏锦冷笑一声,拿起那半张油布残信,“那这沾着你玉屑的残信,也是遗失的?还有你派去城南破庙递信的人,被赵将军的人抓了现行,此刻正在宫门外候着,要不要召他进来对质?”
周砚的身子猛地一颤,额头贴在冰冷的金砖上,声音开始发颤:“皇太女明鉴!臣冤枉!这定是有人栽赃陷害!臣追随先帝三十余年,怎么可能通敌叛国?”
“栽赃?”陆乘往前一步,玄色铠甲上的铜扣撞出清脆声响,“十年前你督办西北互市,北狄正是从那时起开始囤积粮草;三个月前柳承业伪造血书,你在朝堂上第一个附和请太后临朝;前日赵将军揭露柳承业通敌,你又借口年迈告病不上朝——周尚书,这些巧合,未免太多了些。”
周砚抬起头,老泪纵横:“陆将军!臣告病是实情,前日偶感风寒,卧病在床,有府中仆役为证!至于西北互市,那是先帝的旨意,臣只是奉旨行事!”他膝行几步,想去拉苏锦的衣摆,却被陆乘一脚拦住。
就在这时,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赵烈浑身是雪地冲进来,手里举着一个布包:“长公主!不好了!信使在宫门外被人灭口了!这是从凶手身上搜出的!”
布包打开,里面是一把染血的短刀,刀鞘上刻着的“礼部造”三个字格外醒目。更令人心惊的是,布包里还有一枚小小的玉坠,上面刻着周府的族徽——那是只有周砚近身侍从才会佩戴的信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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