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母的汤勺第三次碰响煤炉上的砂锅时,镇东头的老樟树刚好落下第一片晨光。砂锅咕嘟咕嘟煮着筒骨面的汤,香气裹着晨雾飘出“苏记面馆”的木窗,落在青石板路上——这条路苏母走了二十年,从推着小车卖面,到租下这间小铺子,窗台上的绿萝换了三盆,门口的旧木牌“苏记面馆,三元一碗”的字迹,被岁月浸得发深。
“妈,给我加个蛋。”苏生背着书包走进来,校服领口还沾着晨露。他刚上高二,眉眼清俊,右手腕上系着根红绳,是苏母去年求来的,说能保平安。苏生跟别的孩子不一样,从小就爱蹲在老樟树下发呆,说“树会说话”,还能让枯萎的吊兰重新活过来。苏母起初以为是孩子的玩笑,直到有次她把快死的茉莉扔在樟树下,苏生蹲在旁边摸了摸树干,没过三天,茉莉竟冒出了新芽。
“又去樟树下了?”苏母把加蛋的面放在桌上,看着儿子手腕上的红绳,“快吃,上学别迟到。”她没多问,儿子的“怪”她早习惯了。苏父走得早,她一个人拉扯苏生长大,只盼他平平安安,至于“树会说话”,或许是孩子太孤单,找个伴儿罢了。
可这天下午,苏生回来时,眼睛红红的,手里攥着片樟树叶子,说“树哭了”。苏母正揉面,闻言手一顿:“胡说什么呢,树怎么会哭?”
“是真的!”苏生把叶子递过来,叶子上竟沾着几滴晶莹的水珠,像眼泪,“树说,有人要砍它,建商场。”
苏母没当回事,直到第二天,镇政府的公告栏贴了红色海报——“鼎盛集团投资十亿,打造‘樟林小镇’商业综合体,拆除镇东老樟树及周边建筑,本月底前完成清退”。海报上的效果图里,老樟树的位置变成了玻璃幕墙的商场,刺眼得很。
“这树不能砍!”苏母第一时间找到村支书。老樟树是镇里的念想,她小时候就在树下跳皮筋,苏生小时候在树下学走路,多少人的回忆都拴在这树上。
村支书却叹了口气,递来杯热茶:“苏嫂,我也不想砍,可王总说了,建商场能让镇里富起来,每家能分五万补偿款,还能安排工作。你看镇里的年轻人,都出去打工了,再不发展,就真穷到底了。”
王总是鼎盛集团的项目负责人,穿一身名牌西装,说话掷地有声,前几天在镇大会上,把商场的好处说得天花乱坠:“乡亲们,商场建起来,你们不用再种玉米,不用再出去打工,在家门口就能赚钱,这是改变命运的机会!”
不少居民动了心,尤其是家里有孩子要上学的,五万块能解燃眉之急。只有苏母和几个老人反对,可声音太小,很快就被淹没在“赚钱”的讨论里。
苏生更急了,每天放学就去樟树下坐着,有时能坐到晚。苏母看在眼里,疼在心里,却不知道怎么帮。直到有天晚上,她起夜时,看到苏生站在院子里,对着老樟树的方向,手里的红绳泛着淡淡的光,嘴里念念有词,樟树叶在夜风中轻轻摇晃,像在回应他。
“妈,树说,它底下有暗河,是镇里的水脉。”苏生看到母亲,走过来,声音带着哭腔,“要是砍了树,暗河会塌,暴雨的时候,镇里会被淹。”
苏母愣住了,她想起小时候听老人说,老樟树是“镇水树”,建镇的时候就有了,多少年来,再大的暴雨,镇里也没淹过。难道儿子说的是真的?
她开始偷偷调查。托人找了地质局的朋友,拿到了小镇的地质报告——老樟树底下确实有一条暗河,是小镇地下水的主要补给源,树干的根系深入暗河,像一张网,牢牢固定着土壤。要是砍树,根系破坏,暗河很可能坍塌,引发水土流失,甚至内涝。
苏母拿着报告去找王总,却被保安拦在门外。王总在办公室里隔着玻璃喊:“苏嫂,别闹了!报告是假的,我这儿有专业的环评,砍树不会有问题!再闹,我让警察抓你!”
苏母没放弃,她挨家挨户给居民看报告,可没人信:“苏嫂,你别拿假报告吓唬我们,王总说了,他有后台,出了事他担着!”“就是,五万块呢,错过了就没了!”
只有老周头信她。老周头是镇里的老木匠,年轻时给老樟树修过枝,知道树的重要性:“苏嫂,我跟你一起去拦,这树不能砍,砍了镇就没了。”
可他们的力量太弱了。月底那天,王总的施工队来了,挖掘机开到樟树下,轰鸣声震得窗户都在抖。苏母和老周头冲上去,想拦着,却被保安推到一边,苏母的胳膊磕在石头上,渗出血来。
“妈!”苏生疯了似的跑过来,扶起母亲,眼睛红得像要喷火。他走到挖掘机前,张开双臂:“不准砍树!”
王总从车里下来,冷笑一声:“小兔崽子,别以为你妈闹我就怕了!给我开过去,出了事我负责!”
挖掘机的铲斗缓缓落下,眼看就要碰到樟树枝。就在这时,苏生手腕上的红绳突然发出耀眼的光,老樟树的叶子剧烈摇晃,地上的石子开始震动,挖掘机的轮胎竟陷进了土里,怎么也动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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