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屿的水质检测仪第三次发出“滴滴”警报时,龙江的晨雾刚好漫过渔舟的船舷,将江面晕成一片朦胧的银灰。他蹲在船头,指尖划过冰凉的江水,检测仪屏幕上的“氨氮值0.8mg/L”像根细刺——虽然还在国家标准范围内,却比上个月高了0.3,而江里的银鱼,已经有半个月没出现过了。
作为龙江镇的生态监测员,陈屿守着这条江已经五年。他是渔民的儿子,爷爷陈老根打了一辈子鱼,手里的老渔网补丁摞着补丁,却能精准说出哪片江域有鱼、哪处暗礁要避开。小时候,爷爷总在船头唱渔歌,唱到“龙江有灵,龙护渔家”时,会指着江面远处的水纹:“小屿你看,那是龙翻身,翻完就有鱼群来。”
那时陈屿只当是爷爷的玩笑,直到去年夏天——一场特大暴雨冲垮了江堤,十几艘渔船被困在江心,眼看就要被浪打翻。就在这时,江面突然涌起一道巨大的水纹,像有什么东西在水下推动,将渔船一一推到浅滩。爷爷说:“是龙救了咱们,龙江的龙,护着渔家。”
“小屿,发什么呆呢?该收网了!”爷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陈屿回头,看到老人站在渔舟尾,手里握着那把磨得发亮的船桨,晨光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,像撒了一层碎银。
两人收完网,船舱里只有寥寥几条鲫鱼。爷爷叹了口气,蹲在船板上,用袖子擦了擦渔网:“以前这个时候,银鱼能装满半舱,现在……唉。”
陈屿知道,江里的鱼越来越少,除了自然洄游的变化,更因为镇上刚传来的消息——“鼎盛集团”要在江下游建化工厂,环评报告刚公示,下个月就动工。
消息是镇长在村民大会上说的,台下坐满了渔民,有人激动地站起来:“建化工厂?江水要被污染了,我们还怎么打鱼?”
镇长推了推眼镜,手里拿着份厚厚的文件:“大家冷静点,鼎盛集团承诺了,会建污水处理厂,不会污染江水,还能给镇上带来就业机会,大家不用再靠打鱼过日子。”
“不靠打鱼靠什么?我们祖祖辈辈都在江上讨生活!”爷爷气得手发抖,“那化工厂要是建起来,龙江就毁了,龙也不会再护着咱们!”
台下一片哗然,有人附和,有人犹豫——年轻人想出去打工,觉得打鱼没前途;老一辈却舍不得这条江,舍不得祖辈的营生。陈屿站在角落,手里攥着水质检测仪的报告,心里像压了块石头:他知道,污水处理厂的效果有限,化工厂的废水一旦渗漏,对龙江的生态是毁灭性的。
第二天,鼎盛集团的人就来了。为首的王总穿着定制西装,皮鞋锃亮,踩着江边的石子路,身后跟着一群穿西装的下属,手里拿着化工厂的设计图:“各位乡亲,我们的化工厂采用最先进的技术,废水处理后能达到饮用水标准,还能带动镇上的经济,大家放心!”
爷爷走上前,指着江面:“王总,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?要是建了化工厂,江里还有银鱼,我就不反对;要是没有,你就把项目撤了!”
王总笑了,语气里满是不屑:“老人家,现在都什么年代了,还信这些?银鱼少了,是自然现象,跟我们化工厂没关系。再说,项目已经批下来了,下个月必须动工。”
陈屿忍不住开口:“王总,根据我的监测数据,龙江的水质已经开始下降,要是建了化工厂,氨氮值很可能超标,到时候不仅鱼没了,连江边的庄稼都种不了。”
“你一个毛头小子,懂什么监测?”王总打断他,“我们有专业的环评团队,比你懂!”说完,就带着人去考察厂址,留下一群愤怒又无奈的渔民。
接下来的日子,陈屿更忙了。他每天天不亮就去江面监测,从上游到下游,记录水质、鱼群数量、水鸟种类,希望能找到更多证据,阻止化工厂动工。爷爷也没闲着,他挨家挨户走访渔民,组织大家联名请愿,反对化工厂项目,可签了名的人寥寥无几——年轻人怕得罪鼎盛集团,丢了就业机会;老一辈虽然支持,却没什么话语权。
麻烦很快来了。那天,陈屿在下游监测时,发现江面上飘着一层油污,水质检测仪的警报响个不停,氨氮值已经升到1.2mg/L。他顺着油污的方向找,发现鼎盛集团的施工队已经偷偷进场,正在挖排污管道,管道接口处有裂缝,油污正顺着裂缝渗进江里。
“你们住手!”陈屿冲过去,想阻止他们,却被两个工人拦住。
“小子,别多管闲事!”一个工人推了他一把,“王总说了,谁敢拦着,就别怪我们不客气!”
陈屿拿出手机,想拍照取证,却被工人抢走,摔在地上,屏幕碎了。他看着油污不断渗进江水,心里又急又疼,却一点办法都没有——他只是个普通的监测员,没钱没权,怎么跟鼎盛集团斗?
那天晚上,陈屿坐在江边,看着漆黑的江面,第一次觉得那么无力。爷爷走过来,坐在他身边,递给他一个热乎乎的烤红薯:“小屿,别灰心。龙江有灵,不会让坏人糟蹋的。你还记得你小时候,我带你看龙翻身吗?龙在,江就在。”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