丁乾希的车陷在暴雨后的泥坑里时,仪表盘的油量警报刚好亮起。雨刷器徒劳地左右摆动,却刮不净挡风玻璃上的雨水,像他此刻的心情——经营三年的设计工作室刚倒闭,欠了二十万外债,相恋五年的女友提了分手,他从市区开车出来,本想找个地方“躲一躲”,却误打误撞到了这座叫“溪口”的偏远小镇。
手机早就没电了,钱包也在半路加油时弄丢了。丁乾希推开车门,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衬衫,泥点溅在裤腿上,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。小镇的主街空荡荡的,只有一家亮着灯的面馆,木质招牌上写着“老方面馆”,字体被雨水泡得有些模糊,门口挂着的红灯笼,在风雨里晃得人心慌。
“有人吗?”丁乾希推开面馆的玻璃门,暖气混着面香扑面而来,让他冻得发僵的身体瞬间松了口气。柜台后坐着个穿围裙的男人,四十多岁,脸上带着憨厚的笑,手里正擦着一只粗瓷碗:“来啦?快坐,外面雨大,先喝碗热汤暖暖身子。”
男人是老板方建军,大家都叫他老方。他没问丁乾希是谁,也没问他要吃什么,转身就进了厨房,很快端来一碗热汤面:手工擀的面条,卧着一个溏心蛋,汤面上飘着翠绿的葱花,热气腾腾的,熏得丁乾希眼睛发酸。
“吃吧,不要钱。”老方坐在对面,给自己倒了杯热茶,“看你这样子,是遇到难处了吧?出门在外,谁没个手紧的时候。”
丁乾希没说话,端起碗大口吃面。热汤滑进喉咙,暖到了胃里,也暖到了心里。他这才注意到,面馆很小,只有四张桌子,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奖状——是老方儿子方晓宇的“三好学生”证书,还有一张“见义勇为”的奖状,写着“方建军同志,在2020年洪水救灾中表现突出”。
“您……认识我?”丁乾希忍不住问。他以前没来过溪口,老方怎么会知道他有难处?
老方笑了:“我不认识你,但我认识你眼里的‘慌’。”他指了指丁乾希的衬衫,“你这衬衫是牌子货,平时肯定不是干重活的,现在却满身泥,钱包丢了吧?手机也没电了?”
丁乾希点点头,眼眶更酸了。他把自己的遭遇一股脑说了出来:工作室倒闭、欠债、分手,像倒豆子一样,把憋了半个月的委屈都倒了出来。老方没打断他,只是偶尔递张纸巾,等他说完,才缓缓开口:“没事,钱没了可以再赚,人没了劲头才真完了。我这面馆楼上有个阁楼,你要是不嫌弃,就先住下,等雨停了,想走想留,再做打算。”
接下来的三天,丁乾希住在面馆的阁楼里。阁楼很小,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个旧衣柜,却收拾得干干净净,窗台上摆着一盆多肉,是老方儿子晓宇养的。每天早上,他都会被厨房的擀面声吵醒,老方凌晨四点就起来和面,手工擀的面条筋道,来吃的都是小镇上的老街坊,有人没带钱,老方也笑着说“下次一起给”。
丁乾希想帮忙,老方却不让:“你是读书人,干不了这粗活。要是没事,就帮晓宇辅导辅导功课,他明年要考高中,数学不太好。”
晓宇是个腼腆的男孩,戴副眼镜,一说话就脸红。丁乾希辅导他数学时,发现他很聪明,只是基础差,补了几天就有明显进步。晓宇也喜欢跟丁乾希聊天,说他长大了想当设计师,“像丁叔叔一样,能画好看的图”。
第四天,雨停了。丁乾希要走了,老方给他装了满满一袋子馒头,还塞给他两百块钱:“路上买水喝,手机我帮你充好电了,里面存了我的号码,以后要是遇到难处,随时找我。”
丁乾希接过钱,手都在抖。他掏出笔,在一张便签上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:“方叔,谢谢您。这钱我一定会还,以后您要是有需要,不管是大事小事,只要您开口,我一定来。”
老方笑着把便签收下,没当回事:“你赶紧走吧,路上注意安全。”
丁乾希走后,老方把便签贴在柜台后面,和奖状贴在一起,没再想起这件事。他还是每天凌晨四点起来擀面,晚上十点关店,日子过得平淡又踏实,只是晓宇偶尔会问:“爸,丁叔叔什么时候回来啊?我还有道数学题想问他。”
三年后,丁乾希东山再起。他在市区开了家更大的设计公司,专门做乡村振兴的项目,帮很多小镇做了旅游规划,生意做得风生水起。他没忘记老方,好几次想回溪口,却因为工作忙一直没成行,只能偶尔给老方打个电话,问问近况。老方每次都说“挺好的”,没提过任何难处。
直到有天,丁乾希在新闻上看到“溪口小镇遭遇特大暴雨,部分房屋被淹”的消息,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他赶紧给老方打电话,却没人接;又打给晓宇,晓宇的电话也关机。丁乾希顾不上开例会,抓起车钥匙就往溪口赶。
到了溪口,丁乾希的心凉了半截。主街的很多店铺都被淹了,老方面馆的玻璃门碎了,里面灌满了泥水,桌椅泡在水里,墙上的奖状被泡得脱了纸,只有那张便签,还贴在柜台后面,虽然湿了边角,字迹却依然清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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