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京城的晨光,总比边关来得柔缓。
太和殿的琉璃瓦在朝阳下泛着金辉,殿内却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沉闷。
景明帝坐在御座上已近一个时辰。
听着户部尚书杨思义奏报秋粮征缴的数字。
那些“某地丰收三成”“某州欠缴五千石”的枯燥言辞,像棉絮般堵在他胸口,让他连呼吸都觉得滞涩。
他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椅扶手上的纯金龙头,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,却压不住心底的烦躁。
十二章纹衮龙袍穿在身上,沉重得像枷锁;通天冠上的十二旒玉珠晃来晃去,遮住了他眼底的倦意,却遮不住他作为“傀儡皇帝”的无奈。
当年皇子争储,兄弟们死的死、囚的囚,最后只剩他这个“中庸无害”的皇子被推上皇位。
可父皇景德帝退位不退权,朝堂上的文武百官、京营的兵权、甚至地方的税赋,大多还攥在太上皇手里。
他这个皇帝,不过是个主持朝会、盖印颁旨的摆设。
“陛下,”
杨思义的声音顿了顿,小心翼翼地抬头,“江南织造局奏报,今年的云锦已织成三千匹,是否按例送入内库?”
景明帝眼皮都没抬,含糊应了声:“准了。”
殿下文武百官鸦雀无声。
文官们垂着脑袋,宽大的朝服袖子遮住了手,有的在偷偷捻着朝珠,有的在心里盘算着今日散朝后要去哪个同僚府上走动。
武将们则身姿笔挺,甲叶偶尔碰撞出细微的声响,却没人敢多言。
京营节度使王子腾站在武将之首,他是太上皇一脉武将之首,手里攥着神京周边十万卫所兵。
谁都知道他是太上皇安插在朝堂上的钉子,连兵部尚书唐胜宗都要让他三分。
就在这时,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。
紧接着是卫兵的喝问和传令兵的嘶吼:“八百里加急!边关急报!速速放行!”
这声音穿透厚重的殿门,清晰地传到殿内。
景明帝猛地坐直身子,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——终于有件像样的事了。
哪怕是坏消息,也比听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强。
“外面何事喧哗?”
他故意沉下脸,语气带着几分威严。
身旁的大太监夏守忠连忙躬身:“陛下,老奴这就去看看。”
可没等夏守忠挪步,殿门就被猛地推开。
一个浑身是汗的传令兵跌跌撞撞跑进来,膝盖一软跪倒在地,甲胄上的尘土簌簌掉落。
他双手高举一份染血的军报,声音嘶哑:“陛下!山海关八百里加急!鞑靼二十万大军扣关,总兵牛继宗恳请朝廷速发援军!”
“什么?!”
景明帝猛地一拍龙椅,龙椅被拍得发出“哐当”一声响,玉珠剧烈晃动,
“鞑靼竟敢兴兵二十万?!”
殿下文武百官瞬间炸了锅。
文官们纷纷交头接耳,脸上满是惊慌——去年陕北干旱,国库本就空虚,若是再起大战,粮草军饷哪里来?
武将们则脸色凝重,互相使着眼色,没人敢先开口请战。
谁都知道鞑靼骑兵凶悍,山海关守军只有十五万,其中还多是老弱病残,这一战怕是难打。
万一战败,轻则丢官,重则掉脑袋。
“都安静!”
景明帝喝止众人,目光扫过殿下,“诸位爱卿,此事关乎北疆安危,谁有良策?”
兵部尚书唐胜宗率先出列,躬身道:“陛下,当务之急是速速调兵增援!”
“臣建议从京营抽调五万兵力,再从山东、河南卫所调兵五万,凑足十万大军,星夜驰援山海关!”
“唐大人说得轻巧!”
户部尚书杨思义立刻反驳,他眉头紧锁,手里攥着账本,“去年陕北赈灾已耗空国库,如今粮仓里的存粮只够京城百官和驻军三个月之用,若再调十万大军,粮草军饷从何而来?”
“臣以为,当先与鞑靼议和,许以岁币,暂缓战事,待国库充盈再做打算。”
“议和?”
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,是忠靖侯史鼎,他是开国勋贵之后,性子耿直,此刻气得满脸通红,
“杨大人!你可知鞑靼每次南下,都会劫掠我边地百姓?去年辽西一带,三个村子被屠,百姓尸体堆成京观!此等血仇,岂能议和?!”
杨思义脸色一白,却仍强辩:“史侯息怒,臣并非畏战,只是国库实在空虚……”
“空虚也得打!”
史鼎打断他,上前一步,双手抱拳,“陛下!末将愿往!请陛下给末将五万兵马,末将定能守住山海关!”
可他话音刚落,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就出列了。
王子腾身着黑色织金铠甲,身材魁梧,脸上带着几分傲慢。
他瞥了史鼎一眼,慢悠悠道:“史侯,你可知京营兵力为何?”
“京营十万卫所兵,是用来守卫神京的,若抽调五万,神京防务空虚,万一鞑靼分兵偷袭,谁来负责?”
“你!”
史鼎气得发抖,指着王子腾,“王子腾!你分明是贪生怕死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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