加勒比海的黎明,是大自然最奢侈的馈赠。
天穹从深紫褪成绀青,再到鱼肚白,最后被第一缕挣脱海平线的金光刺破,整个过程快得令人屏息。
随后,那金光便泼洒开来,将整片海面染成流动的液态琥珀。
细碎的金鳞随着波浪跳跃,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,与尚未完全退场的星辰碎屑交织,分不清哪里是海,哪里是天。
樊星澜坐在“安澜号”船头,袖子挽到手肘,垂下的双脚随意晃荡,划破微凉的海水,激起一小串碎钻般的水珠。
晏安坐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,手中握着一支炭笔和一本防水的油纸簿。
她没在看日出,而是在记录“安澜号”在清晨无风状态下的细微浮态与阻力数据。
长发严谨地束在脑后,一丝不乱,只有几缕被海风顽皮勾出的碎发,在她专注的侧脸旁轻轻晃动。
“安安你看,是飞鱼!”
晏安笔尖一顿,抬眼望去。
成百上千条银蓝色的飞鱼从海中跃起,展开胸鳍化作的翅膀,朝着太阳的方向不断跃起、滑翔、落下,周而复始,仿佛在用身体编织一条通往光明的银色通道。
哗哗的破水声、噗噗的落水声、以及鳍膜振动空气的细微声响,交织成一首充满生命力的晨曲。
樊星澜下意识抬手想去接住一条几乎擦着她指尖飞过的鱼,那鱼却尾巴一甩,溅了她一脸清凉的海水。
她也不恼,咯咯笑起来,转头看向晏安:
“安安,它们好像在给我们开路!”
晏安含笑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,掏出手帕递过去:
“擦擦,海水渍眼睛。”
樊星澜接过,胡乱抹了把脸,晏安身上那种清冽的、混合着墨香与淡淡药草的气息悄然钻入鼻尖。
她攥着手帕,心跳忽然快了几分,撑着船舷转过身面向晏安。
船身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,晏安本能地伸手扶住她的腰,怕她摔倒。
“怎么了?”
樊星澜没回答,静静地看着晏安的眼睛,看着那双眼睛里自己的小小倒影,缓缓地、带着点笨拙的虔诚,俯下身。
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,她能听见自己小鹿乱撞般的心跳,能感觉到晏安扶在她腰上的手微微收紧,能看见晏安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,而后缓缓垂下……
一声尖锐、刺耳、充满野性暴戾气息的呼哨声自海面炸开。
晏安几乎是瞬间就进入了警戒状态。
她一手仍扶着樊星澜,另一只手已迅速收起炭笔和簿子,转身去抓船舵,同时低喝:
“星澜,坐稳!我们离……”
“走什么。”
手腕被猛地按住,晏安愕然回头。
樊星澜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,只是脸上的红晕和眼中的暖意已经褪得干干净净。
她甚至没有去看西北方向越来越近的嘈杂,只是静静地看着晏安,眼神平静得近乎空洞。
但晏安很熟悉她,在那平静之下,是某种东西被打碎后,迅速凝结成的、比深海寒冰更刺骨的冷意。
樊星澜松开晏安的手腕,缓缓起身,目光终于投向那群正朝她们疾冲而来的不速之客。
那是十几艘简陋得近乎原始的独木舟,比泰诺人未改良前的船还要粗糙,船身窄而浅,似乎只追求速度,毫无稳定性可言。
每艘船上站着三到四个赤膊的壮汉,皮肤黝黑发亮,肌肉贲张,脸上用白色和红色的黏土涂抹出狰狞的图案。
他们手中拿着削尖的木矛、绑着黑曜石片的战棍,还有几张简陋的投石索。
眼神里没有好奇,没有试探,只有赤裸裸的、看到猎物的兴奋与贪婪。
晏安的手指已经扣住了腰间暗藏的袖箭机关。
她的大脑在飞速计算:距离、风向、对方速度、武器射程、己方撤离路线……
但所有的计算,都被身边人接下来的话轻轻抹去了。
樊星澜看着那群越来越近、叫嚣声越来越大的劫掠者,轻轻叹了口气。
那叹息里没有恐惧,没有愤怒,甚至没有厌恶。
只有一种极致的、被打扰后的不悦。
“本神的约会,被打搅了。”
说罢,她向前迈出一步,足尖轻点波涛,如履平地。
卡利布劫掠者们愣住了。
他们见过逃跑的,见过抵抗的,见过跪地求饶的,却从未见过有人迎着他们的矛尖,如闲庭信步般走在水面上。
但贪婪和惯性驱使着他们,只停顿了一瞬,呼哨声变得更尖利,划桨的速度更快,试图在她做出什么之前将她包围。
樊星澜在距离“安澜号”约三丈远的海面停步,指尖轻轻一划。
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,只有一声沉闷的、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嗡鸣。
驳破水而出,昂首长嘶,如战鼓轰鸣,沉闷、恢弘,带着碾碎一切的意志。
声浪以肉眼可见的波纹向四周炸开,海面被压出巨大的凹坑,离得最近的独木舟如同孩童的玩具般被轻易掀翻、抛起,又在空中被狂暴的水流撕扯得支离破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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