县丞府花厅内,方才还言笑晏晏、暗藏机锋的宴饮气氛,如同被骤然投入冰窖,瞬间冻结凝固。几位作陪的乡老面如土色,手足无措,仿佛那“奕王府”三个字是催命的符咒,让他们坐立难安,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出去。
唯有沈月,依旧安坐于席间,指间拈着那只细腻的白瓷茶杯,杯沿氤氲的热气早已消散,茶汤微凉。她低垂着眼睫,目光落在澄澈却冰冷的茶水上,仿佛能从中照见自己此刻汹涌澎湃又强行镇压的心潮。
奕王! 他终于还是来了!如此迅疾,如此霸道,毫不掩饰!竟直接派出了王府长史,打着“拜访奇人异士”的旗号,将这层窗户纸彻底捅破!
这意味着什么?意味着奕王已经基本确认了她的身份和价值,不再满足于暗中搜寻掌控,而是要摆到明面上,以绝对的权势进行碾压式的招揽(或者说,擒获)!这也意味着,落云镇这个小小的棋盘,瞬间被提升到了奕王与萧煜博弈的层面,凶险程度呈指数级飙升!
她能感觉到周茂才和周氏离去时那惊惶敬畏的眼神,他们显然将她误认为了奕王麾下的什么重要人物。这误解暂时是一层保护色,但同样也是致命的枷锁——一旦奕王方面揭穿或施压,这层伪装会瞬间破裂,并将她置于更危险的境地。
脚步声由远及近,杂乱而急促,打破了花厅死寂的沉默。
周茂才几乎是半躬着身子,引着一行人重新踏入花厅。他额上冷汗涔涔,官袍的前襟似乎都因匆忙而有些歪斜,脸上堆满了谄媚而惶恐的笑容,与方才试探沈月时那矜持算计的模样判若两人。
他身后,跟着三人。 为首者是一名年约四旬、面容清癯、留着三缕长须的文士。他身着深青色锦袍,腰缠玉带,步履沉稳,眼神锐利而冷静,带着久居人上的威严与一种洞悉世情的淡漠。他手中轻摇一柄玉骨折扇,看似随意,但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般精准,气息绵长深沉,竟是一位修为不弱的武者!观其气度,至少也是武师高阶,甚至可能更高!此人便是奕王府长史,薛涵。
薛涵身后,跟着两名随从。一人作护卫打扮,身材高壮,面色冷硬,太阳穴高高鼓起,眼神开阖间精光四射,气息彪悍,赫然是一位武师中阶的好手!另一人则像是账房先生,抱着一个紫檀木盒,低眉顺眼,但指尖细微的动作显示出其心思缜密。
这三人的组合,一文一武一辅,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王府威仪,瞬间充斥了整个花厅,将那几位乡老吓得大气都不敢出,纷纷起身避让到角落,恨不得缩进墙壁里。
薛涵目光如电,瞬间扫过全场,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乡老们身上一掠而过,毫无停留,最终,如同精准的鹰隼,牢牢锁定了席间唯一安坐的沈月!
四目相对。 沈月能感觉到那目光中蕴含的审视、评估、以及一种仿佛看待稀有物品般的志在必得。她体内那丝《蛰龙诀》内力不由自主地加速运转,抵抗着这股无形的压力,面上却依旧维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、带着些许茫然与惊讶的神情,缓缓站起身。
周茂才连忙上前,声音发颤地介绍:“薛、薛长史,这位便是浣玉轩的东家,沈月儿沈姑娘。沈姑娘,这位是奕王府薛长史,位同五品,今日特来…特来拜访。”他用了“拜访”二字,自己都觉得别扭。
薛涵并未理会周茂才的谄媚,只是对着沈月,微微颔首,嘴角扯出一丝程式化的笑意,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:“这位便是制作出那神奇香皂的沈姑娘?果然年少有为,姿容不凡。本官奉奕王殿下之命,巡访江南,听闻落云镇出了沈姑娘这般妙人,特来一见。”
他话语客气,但那“奕王殿下之命”几个字,如同千钧重担,狠狠压了下来。
沈月依礼微微屈膝,声音清越,不卑不亢:“民女沈月,见过薛长史。长史大人谬赞,民女愧不敢当。不过是偶得海外偏方,制作些粗浅物件糊口,怎敢劳动王府长史大驾亲临?实在惶恐。”她将姿态放低,刻意强调“海外偏方”和“糊口”,试图淡化自己的特殊性。
薛涵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,显然不信这番说辞,却也不点破,只是笑道:“沈姑娘过谦了。殿下素来雅重人才,尤喜新奇精巧之物。姑娘所制香皂,本王…呃,本官亦有幸得见,洁力留香,确非俗物,即便置于京城,亦是难得佳品。殿下闻之,亦是赞赏有加。”
他话音顿了顿,目光更加深邃地看着沈月:“殿下常叹,天下奇才,若埋没于乡野,实乃憾事。不知沈姑娘可曾想过,将这制皂之术,乃至姑娘其他‘奇思妙想’,献于王府?殿下求才若渴,必不会亏待于你。金银财帛,田宅地位,皆唾手可得。岂不胜过在此小镇,与些许蝇营狗苟之辈周旋?”
他这话,已是赤裸裸的招揽,更是毫不掩饰地点出了沈月近日与顾家的争斗,将其轻蔑地称为“与蝇营狗苟之辈周旋”,王府的傲慢与势在必得,显露无遗。同时,那“其他奇思妙想”几个字,更是意有所指,直指她“异世之魂”的核心秘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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