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雨丝斜斜切进长安街,将沈府门前的石狮子淋得透湿。御史台的车马停在巷口,监察御史周显捧着弹劾奏章,靴底碾过积水,溅起的泥点污了官袍下摆也浑然不觉——他身后跟着的三十名禁军,腰佩长刀,手按刀柄,肃杀之气压得巷尾卖花的老妪都缩回了摊子。
“沈老夫人在家吗?”周显的声音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冷硬,手里的奏章封皮用朱砂写着“绝密”二字,“奉陛下旨意,查抄沈府私藏兵器一案。”
朱漆大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道缝,沈老夫人扶着拐杖站在门内,银白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,浑浊的眼睛扫过禁军腰间的刀,忽然笑了,笑声里带着铁锈般的涩味:“查吧。老身倒要看看,谁能在沈家搜出‘私藏的兵器’。”
她侧身让开,拐杖拄在青石板上,发出笃笃的响,像在敲着谁的良心。
消息传到御书房时,萧景琰正摩挲着青梧昨日送来的北境舆图。图上狼山峡谷的位置被她用朱笔描了又描,旁边批注着“沈策已率部抵达,粮草可支一月”。内侍将周显的奏章呈上,他展开只看了一眼,眉头便蹙成了疙瘩。
“私藏兵器三万件,意图谋反?”萧景琰将奏章扔在案上,纸页边缘被雨水洇得发皱,“周显倒是敢写。沈家世代忠良,沈老将军七十余口埋骨雁门关,如今倒成了‘意图谋反’?”
“陛下息怒,”内侍总管李德全小心翼翼地回话,“周御史说,他得了柳家旧部的密报,还……还拿到了沈府兵器库的图纸,说就在后院假山之下。”
“图纸?”萧景琰冷笑一声,拿起那份所谓的“图纸”。上面用墨笔勾着假山的轮廓,标出的兵器库入口处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箭头,墨迹新鲜得像是刚写上去的。他一眼就看出破绽——沈府后院的假山是当年沈老将军亲手设计的,底下是引水的暗渠,根本藏不住半间库房。
可他沉默了片刻,终究还是道:“传朕旨意,让禁军配合周显搜查,动静闹大些,但……别伤了沈老夫人。”
李德全心里一咯噔,这哪里是查抄,分明是敲山震虎。他喏喏应着,退出去时瞥见案上那封北疆送来的捷报——沈策率部在狼山峡谷截获北狄粮草三千石,正加急送往雁门关。
沈府内,禁军翻箱倒柜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燕子。周显亲自带着人往后院去,手里的图纸被雨水泡得发软。沈老夫人拄着拐杖跟在后面,看着他们拿铁钎撬开假山石,溅起的泥点糊了她的衣襟,她却连眼皮都没眨。
“周御史,”老夫人忽然开口,声音在雨声中透着股苍凉,“你可知这假山石上的字是谁刻的?”
周显一愣,看向石上模糊的“忠”字,那是沈老将军当年刻的,刀锋里还嵌着北境的沙尘。
“老身的夫君,大儿子,小孙子,都死在北境了。”老夫人的拐杖重重顿在地上,“他们死的时候,怀里揣的都是大雍的兵符,不是谋反的刀!你们今日掘地三尺,是想掘出他们的骨头,再安个‘反贼’的名声吗?”
周显的脸腾地红了,握着铁钎的手微微发颤。他身后的禁军也停了动作,有几个曾在沈老将军麾下当过兵的,眼圈悄悄红了。
雨越下越大,沈府前的长安街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。有个卖菜的老汉忍不住嘟囔:“沈家要是想反,当年北狄打到城下时,就不会让自家儿郎填护城河了。”旁边的妇人也跟着点头:“我娘家侄子在雁门关当兵,说沈将军的粮草,从来都是先紧着普通士兵吃。”
这些话顺着雨丝飘进沈府,周显的脸色越来越难看。禁军在假山底下挖了半人深的坑,除了湿漉漉的泥土,什么都没挖到。有个小吏想往坑里扔把生锈的刀,被周显狠狠瞪了回去——他虽收了柳家残余势力的银子,却还没丧心病狂到敢当众伪造证据。
“周御史,”沈老夫人的声音忽然拔高,“搜完了吗?搜完了就请回吧。老身还要给北境的儿郎们缝棉衣,没空陪你们演戏。”
周显咬了咬牙,正想说“再搜别处”,却见李德全带着几个内侍匆匆赶来,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。周显的脸瞬间白了——陛下竟让人查了他的底细,连他昨日收了柳家五千两银子的事都知道了。
“撤……撤队!”周显挥了挥手,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。禁军们如蒙大赦,收起家伙什,低着头往外走,经过沈老夫人身边时,都忍不住放慢了脚步。
雨幕中,沈老夫人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,望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花架,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。侍女连忙扶住她,发现她的手帕上沾着淡淡的血丝。
“别告诉小姐。”老夫人喘着气,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,“她在宫里不容易,别让她分心。”
消息传回凤仪宫时,青梧正在教明玥认丝线的颜色。画屏把事情经过一说,明玥手里的丝线“啪”地掉在地上:“他们怎么能这样对祖母?”
青梧的指尖捏着一枚银针,针尖刺破了手指,渗出一小滴血珠,她却浑然不觉。她知道萧景琰的用意——他不是信了诬告,是想借着这场搜查敲打沈家,让他们别忘了“臣子的本分”。可他忘了,沈家从不是恃功而骄的人,他们要的从来不是权势,是一份不被猜忌的安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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