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第一缕完整的、带着暖意的阳光透过破损的窗户,毫无阻碍地照射在脸上时,向二娃才从那种半昏迷的虚脱状态中勉强挣脱出来。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海底的残骸,一点点艰难地上浮。
首先恢复的是感知——无处不在的剧痛。
左臂上那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,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不断扎刺,又像是被浸入了腐蚀性的酸液,火辣辣地疼,并且有一股顽固的阴寒之气盘踞在伤口深处,与他体内残存的那点微弱星辉进行着拉锯般的对抗,每一次能量碰撞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。喉咙如同被砂纸打磨过,每一次吞咽都带着血腥味的艰涩。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散后又勉强拼凑起来,无处不散发着酸软与无力。经脉之中空空荡荡,原本流淌的星辰之力几乎枯竭,只留下一种被过度透支后的灼痛与空虚。
他背靠着那扇救了他一命的旧木门,尝试移动一下身体,立刻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和全身肌肉的痉挛,冷汗瞬间再次浸湿了早已被血污和汗水浸透的衣衫。
门外,已是车水马龙的世界逐渐苏醒的声音,遥远而模糊,与他所在的这片废墟的死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昨夜那惊心动魄的追杀、厉鬼凄厉的尖啸、星光与怨气的激烈碰撞,仿佛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。但身体的剧痛和魂魄深处传来的虚弱感,无比清晰地告诉他——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。
他还活着。侥幸,但确确实实地活着。
挣扎着,他撕下相对干净的里衣下摆,用牙齿和右手配合,笨拙而艰难地将左臂上狰狞的伤口紧紧包扎起来,暂时止住了不断外渗的鲜血。每一下动作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,让他几欲昏厥。
他必须离开这里。这里并不安全,谁也无法保证孟红不会在日光减弱后卷土重来,或者这废弃楼宇里是否还隐藏着其他未知的危险。而且,他需要治疗,需要安抚躁动不稳的魂魄,需要……回到那个暂时可以称之为“避难所”的土山道观。
依靠着墙壁和残存的意志力,他一点点站了起来,视野一阵发黑,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。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扇布满灰尘、却隐约有着模糊符印痕迹的木门,心中闪过一丝疑惑,但此刻无力深究。
离开废弃商业街的过程,比他想象的更加艰难。白日的都市喧嚣对他过度消耗的精神而言,成了一种新的折磨。嘈杂的人声、刺耳的喇叭声、甚至过于明亮的阳光,都让他感到头晕目眩,魂魄仿佛随时会从这具饱受创伤的躯壳中飘散出去。他必须时刻收敛心神,默念泥道士教导的静心口诀,才能勉强维持清醒,朝着城市边缘、土山的方向挪动。
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,又像是拖着千斤重担。汗水混合着血水,从他苍白的脸颊滑落。路过的行人投来或诧异、或怜悯、或避之不及的目光,他都无暇顾及。他的世界里,只剩下前方那座越来越近的、笼罩在稀薄山岚中的青灰色山峦,以及道观里那或许存在的片刻安宁。
当夕阳开始将天边染成橘红色时,他终于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,踏上了通往土山道观的那条熟悉而崎岖的山路。山间的清冷空气稍稍缓解了他肺部的灼痛,但攀登石阶对于他此刻的状态而言,无异于另一种酷刑。他几乎是手脚并用,依靠着山道旁的树木和岩石,一点点向上攀爬。
道观那熟悉的、略显破旧的门楣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,向二娃几乎要虚脱倒地。
偏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,泥道士那瘦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。他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,但当他的目光落在浑身血迹、脸色惨白如纸、气息萎靡到了极点的向二娃身上时,那平静的眼底深处,似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。
他没有询问,也没有惊呼,只是快步上前,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向二娃。那只干瘦却有力的手搭上他脉门的瞬间,向二娃便感到一股温和醇厚的暖流渡入体内,虽然无法立刻治愈伤势,却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上注入了一股清泉,暂时稳住了他即将溃散的心神。
“师……父……”向二娃艰难地吐出两个字,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。
“莫说话,凝神。”泥道士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。他半扶半抱着向二娃,将他带入偏殿,安置在那张硬板床上。
躺下的瞬间,向二娃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,意识再次开始模糊。他能感觉到泥道士快速检查了他左臂的伤口,那紧蹙的眉头显示伤势的棘手。那不仅仅是物理创伤,更缠绕着浓郁不化的怨煞之气,正在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,阻碍着星辰之力的自然恢复。
“怨气蚀骨,魂魄震荡……”泥道士喃喃自语,语气凝重,“光靠草药金疮,治标不治本,需得先稳住你的魂魄,驱散这附骨之疽般的怨煞。”
他起身,快步走向殿外,似乎去准备什么东西。
偏殿内只剩下向二娃一人。随着精神稍微放松,昨夜战斗的恐怖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——那扭曲舞动的红衣、那怨毒刺骨的咒骂、那冰冷窒息的扼喉、那撕裂魂魄的鬼爪……强烈的恐惧与后怕如同潮水般涌来,冲击着他本就脆弱的精神防线。他感到自己的魂魄如同风中的残烛,明灭不定,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。伤口处的阴寒怨气也趁机作乱,如同无数冰冷的虫子往骨头缝里钻,带来一阵阵蚀骨的剧痛和冰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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