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识回归的过程,像是从万丈冰渊底层艰难上浮。首先感受到的是无处不在的、深入骨髓的剧痛——后背撞击的钝痛,胸口憋闷的灼痛,经脉中星辰之力过度消耗后的空虚刺痛,以及最为熟悉的、灵魂仿佛被再次撕裂的头痛。几种痛苦交织在一起,让他尚未完全清醒,便已发出痛苦的呻吟。
冰冷。并非环境的低温,而是一种仿佛烙印在魂魄上的、属于厉鬼孟红的阴寒怨毒气息,依旧顽固地缠绕着他,如同湿透的裹尸布,紧贴皮肤,渗入骨髓,带来阵阵生理性的恶心与战栗。
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,视线模糊,花了数秒钟才聚焦。映入眼帘的,是熟悉的、破败的土坯屋顶和纵横交错的蛛网。身下是偏房那张坚硬的板床,粗糙的干草隔着薄薄的褥子硌着他的背。
他回到了土山道观。
意识到这一点,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,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,让他几乎再次晕厥过去。他还活着……他竟然还活着!
记忆如同破碎的潮水,汹涌回灌。夜探凶宅,阴风骤起,血色厉鬼,意念冲击,后背重击,喷出的鲜血,还有……最后时刻,脑海中闪过的、那只握着染血青铜镇纸的、涂着红色指甲油的纤手……
孟红临死前的反抗画面!她用那镇纸攻击了张启!这意味着什么?张启的死,并非简单的自杀,甚至可能不是意外?孟红的厉鬼如此怨毒,是因为她本身就是被张启所害?!
这个推断让二狗不寒而栗。如果张启是杀人凶手,那自己占据这凶手的身体,承接这份血债,被苦主索命,似乎……天经地义?一种荒谬而沉重的宿命感压得他喘不过气。
“醒了?”
一个平淡的声音在门口响起。泥道士端着一碗热气腾腾、气味刺鼻的草药汤走了进来,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,仿佛二狗只是寻常睡了一觉,而非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。
“道长……”二狗挣扎着想坐起来,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势,疼得龇牙咧嘴。
泥道士将药碗放在床头那张摇摇晃晃的木桌上,伸手按住他的肩膀,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让他重新躺下。“脏腑受震,魂魄动荡,静养。”
二狗顺从地躺下,目光却急切地看向泥道士:“道长,是您救了我?”
泥道士摇了摇头,拿起药碗,用一把小木勺搅动着里面墨绿色的药汁:“我赶到时,你已倒在门前,魂魄将散未散。那厉鬼怨气冲天,似欲将你彻底吞噬,但不知为何,在你昏迷后,它并未立刻下杀手,反而……迟疑了片刻,便自行消散了。”
自行消散?二狗愣住了。以孟红那滔天的怨气,怎么会放过彻底灭杀他这个“张启”的大好机会?是因为自己最后关头脑海中闪过的、属于孟红的记忆画面,干扰了她?还是……有别的原因?
泥道士没有深究,将药勺递到二狗嘴边:“喝了它。固本培元,安抚魂魄。”
药汁极其苦涩,还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腥气,但二狗知道泥道士的药必有奇效,强忍着恶心一口口咽下。药液入腹,一股温润的热流缓缓扩散开来,如同干涸的土地得到滋润,剧痛似乎减轻了些许,那附骨之疽般的阴寒感也被驱散了不少。
“多谢道长救命之恩。”二狗哑声道。
泥道士看着他,清澈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他虚弱的表象,直达魂魄深处:“你魂魄上的‘烙印’,似乎更深了。那厉鬼的怨气,与你自身的执念,还有《辰星耀世》的力量,在你魂体内达成了一种危险的平衡。福兮祸所伏,祸兮福所倚。好生体会吧。”
说完,他不再多言,留下药碗,便转身离开了偏房。
二狗独自躺在床榻上,反复咀嚼着泥道士的话。“烙印更深”?“危险的平衡”?他内视自身,确实能感觉到,魂魄虽然依旧疼痛虚弱,但似乎……比之前更加“凝聚”了一些?仿佛经过厉鬼怨气的冲击和生死边缘的淬炼,那原本松散游移的魂体,被强行挤压、锻造得更加密实。而脑海中那份“求生见亲”的执念,在经历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后,非但没有消散,反而如同被烈火煅烧过的精钢,变得更加纯粹和坚硬。
这或许就是泥道士所说的“平衡”?以痛苦和危险为代价,换取魂魄的凝练和意念的纯粹?
休养的日子枯燥而痛苦。身体的内外伤需要时间愈合,魂魄的震荡更需要静心调养。泥道士每日送来汤药,偶尔会检查他的恢复情况,但绝口不提那晚的具体细节,也不询问二狗为何要去冒险。
二狗大部分时间都只能躺在床榻上,望着屋顶发呆。脑海中,那晚的经历和最后闪过的血腥记忆片段,如同梦魇般反复上演。张启和孟红的关系,比他想象的更加黑暗和复杂。那铁皮盒子里的符箓、头发,孟红信中的“那东西”和“公之于众”的威胁,再加上这染血的青铜镇纸所揭示的暴力反抗……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充满阴谋、背叛与死亡的漩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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