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荣指尖的血珠滴落在《百鬼夜行图》上时，宣纸突然泛起涟漪，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。血珠渗入墨迹，顺着百鬼幡的纹路游走，原本静止的画面竟活了过来——画中阴风呼啸，鬼影幢幢，玄机子的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，正对着身前戴青铜面具的人影躬身行礼，声音透过画纸传来，带着谄媚的沙哑：
“阴无常大人，钱万山那边已备齐十七对双胞胎面皮，只待月圆夜祭幡，这半幅图谱……”
青铜面具人抬手，袖口滑落，露出腕间刺青——一个扭曲的“阴”字，墨色如血。他的声音像两块石头在摩擦：“急什么？当年周平那蠢货坏了大事，若不是你顶替‘玄机子’的身份续上这桩买卖，往生教岂会容你活到现在？”
苏荣瞳孔骤缩，猛地按住画框——画中玄机子掀开斗笠的瞬间，露出的侧脸竟与周平家祠堂里挂着的周管事画像有七分相似！她想起周平说过，父亲当年是钱府管事，二十年前突然“暴病而亡”，尸骨都没留下……
“周管事没死？”李青凑过来，手指点向画中青铜面具人，“那这阴无常又是谁？”
话音未落，画中场景突变。只见玄机子突然摘下面具，露出张沟壑纵横的脸，正是周管事！他从怀中掏出个锦盒，打开的刹那，画外众人都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——盒中铺着两张孩童面皮，眉眼竟与王婶家小石头有几分像！
“这是刚从乌镇掳来的，双胞胎兄弟，纯度极高。”周管事（玄机子）舔了舔嘴唇，“阴无常大人，您承诺的‘换魂术’……”
青铜面具人冷笑一声，抬手按在周管事头顶：“急着换魂续命？先看看这是谁。”他指尖弹出道黑气，黑气落在画中一面水镜上，镜中映出个披头散发的妇人，正抱着布娃娃在码头哭——正是西塘陈家丫头的娘！
“这疯妇的魂魄被我锁在画里二十年，”青铜面具人声音冰冷，“当年你为了剥她女儿的面皮，故意把她逼疯，如今正好用她的魂，祭你这半吊子换魂术。”
画中周管事脸色骤变：“大人！不可！这妇人魂魄怨气太重，会冲散我的主魂！”
“晚了。”青铜面具人指尖用力，水镜中的疯妇突然化作厉鬼，扑向周管事。画外众人只听“撕拉”一声，周管事的半边脸皮竟被厉鬼生生撕下，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真面目——那道贯穿眉骨的疤痕，与钱府地窖里找到的骸骨上的痕迹完全吻合！
“是他！”王婶突然哭喊起来，“当年掳走小石头的人，就有这道疤！”
画中场景再次扭曲，阴风卷着无数张面皮从百鬼幡中涌出，每张面皮上都印着张孩童的脸。周管事被厉鬼撕扯着，却仍死死攥着锦盒：“阴无常！你骗我！这根本不是换魂术，是要我的命！”
青铜面具人摘下面具，露出张与李青有三分相似的脸，嘴角噙着冷笑：“二十年前，你帮钱万山剥我妹妹的面皮炼幡，真当我忘了？”他指尖指向画外，“李青，还认得你姑母临终前绣的平安符吗？”
李青浑身一震，摸出贴身的平安符——符上绣的莲花，竟与画中青铜面具人袖口的暗纹一模一样！
画中厉鬼突然转向画外，空洞的眼睛直直盯着王婶，口型无声地说着什么。苏荣迅速取出朱砂，在画纸边缘写下“往生咒”，厉鬼的身影渐渐清晰，竟真的是陈家丫头！她指向周管事的锦盒，又指向画中一处暗格——暗格中，堆满了写着名字的木牌，最上面那块，刻着“乌镇 小石头”。
“王婶，小石头可能还活着！”苏荣按住颤抖的妇人，“画中暗格定是周管事藏活人的地方，看位置……像极了福昌染坊的地窖！”
话音未落，画中青铜面具人突然看向画外，眼神竟像穿透了宣纸，直直落在李青脸上：“侄子，二十年了，该替你姑母报仇了。”他抬手一挥，画中百鬼幡突然炸开，无数鬼影从画中涌出，在空气中凝成一行血字：
“子时，染坊地窖，带齐往生教叛徒的血。”
血字消散时，《百鬼夜行图》突然燃起绿色的火焰，周管事的画像在火中扭曲惨叫，最终化作灰烬。苏荣迅速用镇纸压住燃到一半的画角，只见未燃尽的部分，隐约露出张地图，标注着染坊地窖的机关分布——而地图尽头，画着个小小的莲花标记，与李青的平安符如出一辙。
李青握紧平安符，指尖因用力而发白：“姑母的仇，我来报。”他看向王婶，声音沉稳，“小石头一定在，我们现在就去染坊。”
苏荣将灰烬收好，突然发现其中片残纸上，印着半个印章——“阴司”二字，墨迹未干，仿佛刚盖上去一般。她想起玄机子（周管事）临死前的嘶吼，突然明白：这青铜面具人，根本不是往生教的人，他是冲着“阴司”的秘密来的！
而那幅燃烧的画，与其说是赵墨卿的遗愿，不如说是个精心布置的局——有人早就知道周管事的底细，用这幅画，将所有线索都引向了染坊地窖。
乌镇的月，已悄悄爬上树梢，福昌染坊的灯笼在风中摇曳，像一只只窥视的眼睛。地窖深处，传来孩童微弱的哭声，其中一个，竟与小石头的声音有几分相似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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