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仪班后台的霉味里混着新漆的气息,云逍用指尖刮过妆台边缘,指腹沾着层暗红的漆料——是昨夜修补镜台时新刷的,却在靠近铜镜的地方晕开些发黑的痕迹,像被什么东西浸过血。
柳月娘缩在妆台角,水红戏衣的下摆被撕了道口子,露出的脚踝上有圈青黑的指印。她攥着支银簪,簪头的珠花颤得厉害,珠串间缠着的红漆还在往下滴:“昨夜修镜子的木匠刚走,镜面上就起了雾。我用簪子刮了刮,雾里突然伸出只手,指甲涂着凤仙花汁,抓得我脚踝生疼……”
云逍俯身查看那圈指印,指尖刚触到柳月娘的皮肤,就觉一股寒气顺着指缝钻进来,像攥住了块冰。他抬头望铜镜,镜面裂了道细纹,刚好划过镜中柳月娘的脖颈,像道无形的刀痕。
“这镜子不是寻常物件。”苏荣从药箱里翻出枚银针,轻轻戳向镜面。针尖刚碰到玻璃,就“滋”地冒起白烟,镜中突然映出个模糊的人影,穿件绣金的墨色戏袍,袖口垂着的玉坠子在镜里晃出细碎的光。
柳月娘突然尖叫起来:“就是他!玉麒麟!我在戏楼的老照片上见过这戏袍,左襟绣着只麒麟,角上镶着红宝石!”
云逍盯着镜中戏袍的领口,那里隐约露出半截玉佩,玉佩上刻着的“麒”字被裂纹挡了半分,却仍能看出笔锋遒劲,是民国年间盛行的瘦金体。他想起老张头昨夜说的话——二十年前铁嗓子死前,曾在后台烧过箱旧戏服,其中就有件传说是玉麒麟穿过的“墨麒麟袍”。
“这镜子是镶在紫檀木框里的?”苏荣突然开口,指尖敲了敲镜台边缘的木纹,“这木料是海南檀,民国时只有苏州‘锦记’木行能弄到,专给戏班做镜台。”她从药箱里取出个小瓷瓶,倒出些明黄色的粉末撒在镜框上,粉末遇潮处渐渐显出几个字:“锦记,民国十七年冬。”
民国十七年,正是玉麒麟死的那年。
柳月娘突然想起什么,抓着云逍的衣袖往后台深处拽:“我带你去看样东西!昨夜我躲在这里时,听见箱笼里有唱戏声!”
后台最里层堆着十几个樟木箱,最上面的箱子锁着把黄铜锁,锁孔里插着半截断裂的钥匙。云逍用短剑挑开锁扣,箱盖“吱呀”翻开的瞬间,股浓烈的香气味涌出来——是龙涎香混着樟脑的味道,在箱底积了近百年,仍带着股奢靡的甜。
箱里叠着件墨色戏袍,金线绣的麒麟盘踞在左襟,角上的红宝石在微光里闪着血光。戏袍领口别着块玉佩,正是镜中那枚“麒”字佩,玉佩边缘沾着些暗褐色的痕迹,苏荣用银针沾了点,银针立刻变黑了。
“是砒霜。”苏荣的声音有些发沉,“这戏袍上有毒。”
云逍抖开戏袍,内衬的丝绸已经泛黄,却在腰间的位置绣着朵极小的白梅,针脚细密,不像男人绣的。他指尖抚过梅蕊,突然摸到个硬物,从夹层里摸出张折叠的戏单,纸页脆得像枯叶,上面印着“凤仪班压轴戏《霸王别姬》,玉麒麟饰项羽,白梅香饰虞姬”。
“白梅香……”柳月娘念着这个名字,突然指着戏单角落的小像,“这不是我祖母吗?她年轻时也在凤仪班,艺名就叫白梅香!”
苏荣凑过去看,小像上的女子梳着垂挂髻,鬓边簪着朵白梅,眉眼间竟与柳月娘有七分像。她突然想起柳月娘脚踝上的青黑指印,那指节的形状分明是女子的手——纤细,指尖带着长期缠弦留下的薄茧。
“玉麒麟是被白梅香毒死的。”苏荣将戏袍铺在箱盖上,指着麒麟腹下的金线,那里的针脚明显乱了,“有人在戏袍内衬里缝了砒霜包,玉麒麟穿着它唱戏时,汗水浸湿戏袍,砒霜渗出来沾了皮肤,再经手揉眼睛、擦汗,就中了毒。”
柳月娘突然瘫坐在地,喃喃道:“难怪……难怪祖母临终前总说,她对不起个人,说那面镜子里有双眼睛,夜夜盯着她要戏袍……”
话音刚落,妆台方向突然传来“哐当”声。三人回头看,那面裂了纹的铜镜正往外渗着黑水,镜中的柳月娘突然换了张脸,眉梢眼角描着极艳的红,嘴角噙着抹冷笑,正是戏单上白梅香的模样。
“它要的不是柳姑娘的脸。”云逍握紧短剑,镜中魅影的手正顺着裂纹往外伸,指甲上的凤仙花汁红得像血,“是这件戏袍。”
镜中魅影的指尖刚触到戏袍的麒麟角,整面镜子突然炸开。碎片飞溅中,个穿墨色戏袍的身影飘了出来,身形颀长,面容却模糊不清,唯有左襟的麒麟在暗光里闪着冷光。他飘到樟木箱前,指尖抚过戏袍上的白梅,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。
“玉麒麟……”苏荣轻声道,从药箱里取出个小锦囊,里面装着她昨夜收集的铜镜碎片,“你执念的不是被毒死,是这戏袍上的白梅,对吗?”
魅影的身形顿了顿,渐渐转过身来。在他胸口的位置,有朵白梅正缓缓浮现,与戏袍内衬的白梅一模一样,只是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红,像染了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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