望湖楼的檐角还挂着晨露,李青正坐在窗边用细布擦拭桃木剑。剑身上的蓝光已经淡了许多,昨夜沾染的黑血被擦得干干净净,只在天蓝色流苏的打结处,还藏着点不易察觉的暗沉。石塔下那些孩子今早被陈捕快分批送走了,最小的那个临走前把半块桂花糕塞进她手里,糖霜沾在掌心,甜得有些发腻。
“在想什么?”云逍推门进来时,手里捏着个牛皮纸信封,边角被露水洇得发皱,“客栈伙计刚送来的,说是苏州来的急件。”
李青抬头的瞬间,目光先落在信封上的字迹——笔锋清隽,撇捺间带着股韧劲,正是苏荣的笔迹。她记得苏荣给的医书扉页上,也有这样的签名,当时只觉得清秀,此刻看着却莫名心头一紧。指尖触到信封的刹那,腕间那片白蛇鳞突然微微发烫,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轻轻跳动。
“苏医师的信?”李青拆开信封时,指腹被封口的火漆硌了下,印着个小小的“苏”字,与斗笠人手腕上的刺青隐隐呼应。信纸是上好的宣纸,带着淡淡的艾草香,显然是用药水浸过的,墨迹落在上面,干得比寻常纸张快些。
云逍凑过来一起看,两人的影子在窗纸上叠成一团,被晨光拉得很长。
“青溪镇一别,已逾半月。知你们在杭州遇险,虽未亲见,却能猜到几分凶险。”
开头的字迹还算平稳,到第二行时,笔锋突然有些发颤,墨迹也重了些,像是写字的人当时心绪不宁。
“我在祖父的旧书堆里翻到本蓝布封皮的册子,锁在樟木箱最底层,钥匙孔里塞着半片蛇鳞——与你临行前我塞给你的那片一模一样。册子上记载的,正是‘百鬼幡’的炼制之法。”
李青的指尖猛地收紧,宣纸被捏出褶皱。她想起石塔下那些刻着字的木牌,想起“百鬼幡下,魂魄归处”那八个字,喉间像堵了团浸了水的棉絮。
“百鬼幡需以百个童男童女的生魂为引,每收集十个魂魄,幡面便会多出道纹路。待百魂集齐,施术者以自身精血催动,可颠倒阴阳,役使鬼神。而控制这些孩童魂魄的,正是你我遇到的‘役魂术’。”
云逍的呼吸沉了些,他伸手点了点“役魂术”三个字,墨迹下隐约透出些极淡的暗纹,像是用特殊墨水写的批注。李青凑近细看,才发现是几个更小的字:“苏家禁术,血继相传。”
“最让我心惊的是,册子里夹着张祖父的手札,说‘役魂术’本是用来镇压邪祟的,却被他的师弟篡改,变成了摄魂炼幡的邪术。而能解此术的,唯有苏家世代相传的‘血缘蛊’。”
“血缘蛊?”李青喃喃出声,这个名字让她想起苏荣药箱里那个刻着莲花的银盒,当时问起时,苏荣只说是“家传的药引”,神色有些躲闪。
信纸的中间部分有块淡淡的水渍,晕得字迹有些模糊,隐约能看出“斗笠人”“阴无常”“苏州药庄”几个词。李青用指尖蹭了蹭水渍,闻到股极淡的血腥味,混在艾草香里,若有似无。
“血缘蛊需以苏家人的心头血喂养,能引动血脉中的灵力,破除役魂术的烙印。我已从药庄的地窖里取出蛊虫,就在苏州城西的‘回春堂’等你们。”
信末画着张简单的地图,用朱砂标了个红点,旁边写着“回春堂”三个字。墨迹旁还画着朵小小的莲花,花瓣上点着三点朱砂,像滴落在纸上的血珠。
“有些事,该说清楚了。”
最后这句话的笔迹极重,笔尖几乎要划破纸背,透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。
李青把信纸重新折好,塞进信封时,发现里面还夹着片极薄的蛇鳞,比她腕间的那片小些,边缘却有着相同的锯齿——显然来自同一条蛇。鳞甲背面刻着个极小的“苏”字,刻痕里嵌着点暗红,像是干涸的血。
“她早就知道白蛇的事。”云逍的声音有些发哑,他拿起那片小鳞甲,对着光看,“这刻痕是苏家特有的手法,我在苏医师祖父的手札上见过。”
李青突然想起苏荣给的“寻踪粉”,在太湖时引着他们找到船尾的“救”字;想起她塞给自己的艾草膏,正好能压制白蛇鳞片的寒意;想起她临别时说的“江南水邪重,多带些解毒的药”——原来她从一开始,就知道他们会遇到什么。
“回春堂……”李青摸着地图上的红点,指尖划过“苏州”两个字,“斗笠人手腕上的刺青是‘苏’字,白衣女子最后引爆的是苏家的‘噬灵咒’,现在苏医师又说,解药在苏家药庄……”
“这背后一定藏着苏家的秘密。”云逍把鳞甲递给她,“苏荣的祖父当年死得蹊跷,府衙的卷宗里只写着‘暴病身亡’,现在看来,恐怕与役魂术脱不了干系。”
窗外的晨光已经很盛了,西湖的水面泛着金波,三潭印月的石塔在远处若隐若现,裂缝里长出的那株小莲花,此刻应该正迎着阳光舒展花瓣。李青想起那些被送走的孩子,他们怀里的木牌上,每个字都沾着白蛇的心血,也藏着苏家的谜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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