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像被揉碎的金箔,顺着石塔裂缝淌进来时,李青正蹲在底层的石阶边,用指尖轻轻拂过最年幼那孩子脸上的绒毛。小家伙怀里还攥着半块桂花糕,糖霜沾在嘴角,睡梦中咂吧着嘴,像是在回味甜意。石塔底层比想象中宽敞,二十多个孩子横七竖八地躺在铺着干草的地面上,最小的不过三岁,最大的也才刚过学龄,每个人怀里都抱着块巴掌大的木牌,牌上刻着单字,笔迹稚嫩却工整。
“蛇姐姐给的?”李青转头看向身旁的云逍,他正用布巾蘸着清水,给个流着口水的男孩擦脸。昨夜的腥气还没完全散去,石塔角落里堆着的麻袋里,露出孩子们没吃完的干粮,其中几袋桂花糕的油纸包装上,印着“苏记”的字样——正是苏州城里最大的糕点铺,也是白衣女子生前常去的地方。
云逍动作一顿,指尖点了点孩子手里的木牌:“你看这些字。”他俯身将散落在地的木牌一一拾起,按顺序排开,“百、鬼、幡、下、魂、魄、归、处。”八个字刚排完,最后那块刻着“处”字的木牌突然微微发烫,边缘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,与青溪镇城隍庙那本泛黄账本最后一页的暗纹重合在一起。
李青的呼吸猛地顿住。她记得那本账本,去年深秋在青溪镇查孩童失踪案时,城隍庙的老道士颤巍巍捧出来的,纸页脆得像枯叶,最后一页用朱砂画着座石塔,塔底正是这行字。当时只当是道士故弄玄虚的符咒,此刻看着孩子们怀里的木牌,背脊突然窜起一阵寒意——这些孩子,难道从一开始就被标记好了?
“蛇姐姐……是白衣女子?”最小的孩子不知何时醒了,揉着眼睛坐起来,桂花糕渣掉在草堆里,“她昨天说,等我们攒够木牌上的字,就能回家了。”他举着刻着“魂”字的木牌,小脸上满是期待,“姐姐,‘魂’字后面是‘魄’,我看见阿竹哥哥的木牌上就是‘魄’!”
顺着他指的方向,李青看见个梳着总角的男孩正把刻着“魄”字的木牌往怀里塞,耳根通红。云逍走过去蹲下身,指尖轻轻敲了敲木牌:“这字是谁教你们刻的?”
男孩咬着唇没说话,倒是旁边个扎羊角辫的女孩抢着说:“是蛇姐姐画了样子,让我们自己刻的!她说刻完字,坏人就找不到我们了。”女孩的木牌上刻着“百”字,边缘被磨得光滑,显然刻了很久。
李青注意到,每个孩子的木牌材质都不同:有的是桃木,有的是梨木,还有的用的是石塔周围的青石片。刻着“百”字的木牌是块沉香木,凑近能闻到淡淡的香气,与白衣女子袖间常飘出的味道一模一样。
“蛇姐姐还说,”扎羊角辫的女孩突然压低声音,往李青身边凑了凑,“这些木牌不能弄丢,不然会被‘黑袍爷爷’抓去喂虫子。”她说着打了个哆嗦,小手死死攥住木牌,指节泛白。
“黑袍爷爷?”云逍的眼神沉下来,“是不是戴斗笠、穿黑袍的人?”
孩子们突然集体安静下来,你看我我看你,最后还是最小的孩子怯生生点头:“他……他眼睛是黑洞洞的,上次阿福哥哥的木牌掉在地上,就被他捡走了……”
李青的心猛地一揪。昨夜斗笠人化成焦骨前,黑袍下露出的脖颈上,确实有圈圈虫蛀般的孔洞。她突然想起青溪镇城隍庙的账本,最后一页除了那行字,还画着幅潦草的图:石塔底下盘着条白蛇,塔底的阴影里,无数只手正从土里伸出来,抓向塔顶的孩子。当时以为是道士胡画的,此刻看着这些抱着木牌的孩子,胃里一阵翻搅。
“官差快到了。”云逍突然开口,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,“李青,你带孩子们往后门走,我去应付官差。”他顿了顿,指尖在“百鬼幡下,魂魄归处”那行字上敲了敲,“这些字有问题,不能让官差看见。”
李青立刻点头,转身去扶孩子们:“大家乖,姐姐带你们去个安全的地方,那里有热粥喝。”她刻意避开“回家”两个字——这些孩子的家在哪,恐怕连他们自己都记不清了。
最小的孩子抱着她的腿不肯动:“姐姐,蛇姐姐说要等木牌凑齐字才能走……”
“已经凑齐了。”李青蹲下来,指腹擦过他嘴角的糖霜,“蛇姐姐让我来接你们,她说你们都很勇敢,木牌刻得比她想象中好看。”
孩子们的眼睛瞬间亮了。那个刻“魄”字的男孩突然站起来,往石塔深处跑去,很快抱来块沾着泥土的木牌,上面刻着“处”字,边缘还沾着新鲜的草汁:“昨天蛇姐姐说漏了,少了这个‘处’字,现在齐了!”
李青接过木牌,指尖触到粗糙的刻痕,突然意识到——这些字不是孩子们随意刻的。“百鬼幡下,魂魄归处”八个字,笔画走势里藏着淡淡的灵力波动,与白衣女子鳞片上的气息如出一辙。她猛地抬头看向云逍,对方正好也望过来,眼里的凝重说明了一切:白衣女子早就知道孩子们会被找到,这些木牌根本不是护身符,而是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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