望湖楼的木窗轴生了锈,李青推开时,“吱呀”一声划破了夜的寂静。晚风裹着湖水的潮气涌进来,带着点腥甜,吹得她额前的碎发贴在脸上。刚从暗道钻出来时沾的泥污还没擦净,脖颈处的伤口被风一吹,泛起细痒的疼——那是刚才在窄洞里被石棱划破的,血珠浸透了衣领,像朵没开全的红梅。
“姐姐,你流血了。”小姑娘攥着云逍给的玉佩,踮脚往李青颈后看,眼里汪着水光,“蛇姐姐说,流血了要赶紧敷草药,不然会生疤的。”她从兜里掏出片皱巴巴的荷叶,里面裹着些绿色的碎末,“这是蛇姐姐给我的‘青痕草’,她说敷上就不疼了。”
李青接过荷叶,指尖触到冰凉的草末,混着荷叶的清香,倒真驱散了些血腥气。她刚要道谢,屋顶突然传来“咔哒”一声,像是瓦片被踩碎的声响。小姑娘吓得往她身后缩了缩,攥着她衣角的手紧得发白。
“别怕。”李青将她护在身后,摸出袖中的桃木剑。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,白天沾的蛇鳞还嵌在剑鞘缝里,此刻竟微微发烫,像有团小火苗在烧。她踩着窗台翻上屋顶时,瓦片又“哗啦”响了一片,惊得檐下的夜鹭扑棱棱飞起,翅膀扫过灯笼,光影在墙上晃成了妖异的皮影。
屋顶上果然盘着条白蛇。
它比李青在太湖见过的所有蛇都要粗,碗口般的身躯绕着屋脊盘旋,鳞片在月光下亮得像泼了层玉汁,却在七寸处有块巴掌大的黑斑,黑得发焦,像是被烈火燎过的疤痕。它的瞳孔是竖起来的碧色,正盯着客栈二楼的窗户——那里住着个抱着襁褓的妇人,隐约能听见婴儿的夜啼。
“孽畜!”云逍的声音从另一侧屋顶传来,他不知何时也醒了,桃木剑直指白蛇七寸,“竟敢在客栈作祟,当真以为无人能治你?”
白蛇猛地转头,碧色瞳孔收缩成细线,却没发动攻击。李青注意到它的信子吞吐得很慢,不像要扑咬的样子,反而透着点焦躁。就在云逍的剑即将刺中黑斑时,白蛇突然人立起来,上半身化作人形——竟是个穿素白长裙的女子,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肩头,七寸处的黑斑变成了衣襟上的焦痕,像被火烧过的补丁。
“我不伤孩童,只除恶人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穿透力,湖水般的眼眸扫过那扇亮灯的窗户,“那间房里的男人,包袱里藏着三个孩童的发骨,是专偷婴孩的人贩子。”
云逍的剑顿在半空,眉头紧锁:“你怎知?”
“我在湖底见过他藏的木牌。”白衣女子抬手,掌心浮出三枚小小的木牌,上面刻着“春”“夏”“秋”三个字,正是官府文书里记载的、三个月前失踪的三个孩童的名字。“他袖口沾着湖底的淤泥,衣襟上有我族类的齿痕——定是白天被我的族人伤过,却侥幸逃到了客栈。”
李青突然想起下午在苇丛捡到的绸缎,王老板的衣料上也有类似的齿痕。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桃木剑,嵌在缝里的蛇鳞烫得更厉害了,像是在印证女子的话。
“休要狡辩!”云逍虽未收剑,语气却松了些,“人贩子自有官府处置,轮不到你这妖物插手。”
“官府?”女子笑了,笑声里带着点冷意,“若官府当真可靠,湖底怎会堆着百十个木牌?去年被拐的林家小郎,他父亲跪在府衙门前三个月,换来的不过是句‘查无实据’。”她抬手一挥,湖面上突然浮起无数光点,近了才看清是密密麻麻的木牌,每个牌上都刻着名字,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,“这些,都是等不到官府的孩子。”
李青的心脏像被什么攥住了。她想起青溪镇城隍庙的墙,那些被风雨侵蚀的名字,原来不止家乡有这样的事。
“那也不能用妖法伤人。”云逍的声音硬了几分,“你可知擅自动用妖力害命,会遭天谴?”
“天谴?”女子低头抚摸衣襟上的黑斑,指尖划过焦痕时微微颤抖,“当年我族守护西湖,助官府擒获水匪,换来的却是硫磺焚巢——这道疤,就是拜你们口中的‘正道’所赐。”她抬眼看向云逍,碧色眼眸里翻涌着水光,“我守着西湖三百年,看着孩童被拐、良善受欺,天何时谴过恶人?”
李青突然想起小姑娘说的“蛇姐姐带我们看荷花”,心里像被灌了铅。她碰了碰剑鞘里的蛇鳞,那热度竟顺着指尖传到心口,烫得她眼眶发酸。
“她没说谎。”李青轻声道,将下午捡到的绸缎碎片递给云逍,“这是绸缎庄王老板的衣料,上面的齿痕和她族类的一样,而王老板正是拐走孩童的主谋之一。”
云逍接过碎片,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血腥气,与木牌上的味道如出一辙。他看向那扇亮灯的窗户,里面的婴儿啼哭突然停了,紧接着传来男人低低的哄逗声,语气里的猥琐隔着窗纸都能渗出来。
白衣女子的瞳孔再次竖成细线,周身的鳞片隐隐发亮,显然动了杀心。
“等等!”李青上前一步,挡在女子身前,“我们去报官。若官府仍不作为,再动手不迟。”她看向云逍,“你还记得苏医师吗?他在府衙当差的表弟,是个正直的捕快。我这就去叫他来,只需片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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