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草堂的油灯芯“噼啪”爆了个灯花,将角落里的阴影晃得支离破碎。苏荣正坐在矮凳上,指尖捏着卷雪白的绷带,小心翼翼地往孩子胳膊上缠。那孩子的伤口已经消肿,但青黑色的淤痕还未褪尽,像条丑陋的小蛇盘在细嫩的皮肉上。
“忍着点,”苏荣的声音放得很柔,指腹轻轻按了按绷带边缘,“这药膏里加了点薄荷,凉丝丝的,不疼。”
孩子怯生生地点头,眼睛却直勾勾盯着灶台上的药罐。罐里熬着苏荣特制的“安神汤”,此刻正咕嘟咕嘟冒着泡,药香混着淡淡的蜜味,在不大的后屋里弥漫开来。李青坐在对面的木桌前,手里捏着支狼毫笔,正对着摊开的黄符纸发呆——云逍布置的“功课”她才完成三十张,手腕已经酸得快要抬不起来,朱砂在纸上晕开的痕迹歪歪扭扭,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。
“又画废了?”苏荣眼角余光瞥见李青懊恼地揉纸团,忍不住笑了,“当年云逍画到第五十七张才像样,你这进度算快的了。”
李青把纸团扔进灶膛,火星子“腾”地窜了窜,映得她泛红的耳根更明显了。“可这‘静心符’要画到纸背透红才算成,”她戳了戳自己画的符,墨迹只在纸面上打了个转,“我这连纸都没浸透呢。”
“急什么?”苏荣已经缠好了绷带,正用剪刀剪断多余的线头,“道术这东西,讲究个‘心到手到’。你现在满脑子想着‘画不好’,笔尖自然发飘。”她起身往灶膛里添了根柴,火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,“当年我学针灸,扎废了整整三盒银针,才敢在真人身上下针。”
李青眨了眨眼:“苏荣姐姐也学过道术?”
“算不得道术,”苏荣从药柜里翻出个小陶罐,往孩子手里塞了块麦芽糖,“家传的手艺,掺了点苗疆的蛊术和茅山的符箓,四不像罢了。”她说话时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银链,链坠是枚小巧的青铜针,针尾刻着朵半开的艾草花——那花纹和张大哥日记里夹着的花瓣标本一模一样。
李青刚要再问,后屋的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,带着股夜风的凉意。云逍站在门口,肩上落着几片槐树叶,桃木剑的剑鞘沾着些湿泥,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。“乱葬岗的鼠洞都封了。”他掸了掸衣襟上的土,目光在孩子和李青身上扫了一圈,最后落在苏荣手里的银链上,“有发现?”
“发现谈不上,”苏荣把银链塞回衣襟,从药箱底层摸出个锦囊,“但这东西你或许用得上。”
那锦囊是用青布绣的,针脚细密,上面绣着株栩栩如生的艾草,叶片上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。云逍接过来时,指尖触到锦囊里硬邦邦的物件,还带着点体温——像是被人贴身放了很久。“这里面是?”
“三张‘辨阴符’。”苏荣往灶台上的药罐里撒了把枸杞,“我祖父当年画的,专门用来探查‘阴无常’的气息。”
“阴无常?”李青停下笔,“是勾魂的鬼差吗?”
“算是,也不算。”苏荣舀出三碗安神汤,推到两人一孩面前,“寻常鬼差只勾阳寿尽了的魂,这‘阴无常’却专抓生魂,尤其是孩子的魂魄——据说能炼成长生不老的丹药。”她喝了口汤,眉头微蹙,“我刚才给孩子把脉,发现他的三魂七魄不太稳,像是被什么东西缠过。”
云逍拆开锦囊,里面果然躺着三张黄符纸,边缘已经有些泛黄,上面画着暗红色的符文,线条扭曲如蛇,和李青正在临摹的“静心符”截然不同。他指尖刚触到符纸,就觉得一阵温热,像是摸着块晒过太阳的鹅卵石。“这符文……”他皱起眉,“不是茅山正统的画法。”
“自然不是。”苏荣笑了,“我祖父当年在苗疆待过十年,这符文里掺了点‘锁魂蛊’的引子,遇着阴无常的阴气,会发烫,烫得越厉害,说明离得越近。”她看向那孩子,“这小家伙昨晚说,在乱葬岗看见过穿黑袍的人,手里提着个黑灯笼,灯笼里晃悠悠的,像是有人影——十有八九就是阴无常。”
孩子正含着麦芽糖,闻言突然打了个哆嗦,往李青怀里缩了缩:“那人……那人的脸是青的,眼睛里没有黑眼珠……”
李青的心猛地一沉。她想起小时候听镇上的老人说,几十年前,小镇也丢过孩子,最后在乱葬岗的槐树下找到几具空壳似的尸体,身上没有任何伤口,只是魂魄没了。当时大家都说是被“勾魂鬼”缠上了,没想到竟是苏荣说的“阴无常”。
“这阴无常和鼠妖有关?”云逍把符纸揣进怀里,锦囊顺手递给李青,“你收着,贴身放。”
“不好说。”苏荣从药柜里翻出本厚厚的医书,哗啦啦翻到某一页,指着上面的插图,“你看这阴无常的黑袍下摆,绣着只老鼠——我怀疑,他们是一伙的,鼠妖负责引来活物,阴无常负责取魂。”
插图上的黑袍人面目模糊,只能看见袍角的鼠纹,尖嘴獠牙,和他们剿灭的鼠妖有七分相似。李青盯着那鼠纹,突然想起乱葬岗老槐树下的鼠洞,洞口的泥土里混着些黑色的丝线,当时没在意,现在想来,倒像是黑袍上掉下来的布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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