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往生祠出来时,天边已泛起鱼肚白。云逍攥着那半块茅山令牌,指腹反复摩挲着断裂处的齿痕——那痕迹很新,不像是经年累月磨损的样子,倒像是被人用蛮力生生掰断的。李青跟在他身后,时不时往他手腕上瞟,那里的黑斑虽已淡去,却仍留着几道蜿蜒的印记,像极了活尸皮下的蛊虫爬过的轨迹。
“先去我家吧。”李青突然开口,声音带着点怯生生的坚定,“我爹是镇上的老木匠,懂点草药,说不定能给你看看手腕上的印子。”
云逍点点头,没说话。苏倩已经带着药箱先行离开,临走时塞给他一张字条,上面写着鬼手的形貌特征:“身高五尺有余,左肩有块月牙形的疤,说话时总爱摸鼻子。”字迹娟秀,却在末尾洇开一小团墨渍,像是落笔时手在发抖。
李青家在镇东头的巷子深处,青石板路被踩得发亮,墙根处爬满了牵牛花,紫色的花瓣上还沾着晨露。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,就见院里的老梨树下坐着个穿蓝布褂子的老人,手里捏着把锛子,正慢悠悠地刨着块桃木。
“爹,这是云逍道长,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……”李青的话没说完,就被老人抬手打断。
老人抬起头,浑浊的眼睛在云逍身上打了个转,又落回他手里的茅山令牌上,突然“咦”了一声:“这令牌……你从哪得来的?”
云逍将令牌递过去,老人接过来时,指腹在断裂处摸了摸,突然重重一拍大腿:“没错!是老沈的东西!三十年前,他就是凭着这块令牌在镇上摆祭坛,说是能驱瘟疫,后来不知怎的,祭坛塌了,他本人也没了踪影,有人说他被瘟神拖走了,有人说他卷着香火钱跑了……”
“老沈?”云逍追问,“您认识他?”
“何止认识。”老人放下锛子,往烟斗里塞了点烟丝,用火石点燃,深吸一口,烟雾缭绕中,他的声音带着点悠远,“当年我还是个学徒,跟着师父给沈道长打祭坛的木架。那阵仗大得很,祭坛高三丈,分上中下三层,每层都刻着往生咒,最顶上还悬着块金牌,上面就镶着这么块令牌——哦对了,沈道长左肩也有块月牙疤,跟你这令牌上的齿痕倒有几分像。”
云逍的心猛地一跳,追问:“他是不是爱摸鼻子?说话时总带着股草药味?”
老人眯着眼想了想,点头:“可不是嘛!尤其跟人讨价还价的时候,左手捏着钱袋,右手就不住地摸鼻子,那草药味……像是艾草混着硫磺,呛得人直皱眉。”他顿了顿,突然看向云逍的手腕,“你这印子……是被尸蛊爬过?”
云逍撸起袖子,那几道淡黑色的印记在晨光下格外扎眼。老人放下烟斗,转身进了屋,很快端出个豁口的瓦碗,里面盛着墨绿色的药膏,散发着浓重的草药味。“这是用苍术、雄黄和锅底灰调的,抹上三天就好。”他一边往云逍手腕上涂药膏,一边说,“前阵子总见个外乡货郎在乱葬岗附近晃悠,挑着副空担子,却总往坟堆里钻,左肩的衣服磨破块洞,露出来的疤……可不就是月牙形的?”
李青正蹲在院里喂鸡,闻言直起身:“爹,你是说那货郎就是鬼手?”
“十有八九。”老人将瓦碗往石桌上一放,“他还问过我,三十年前的祭坛木料扔在哪了,我说早当柴火烧了,他还骂了句脏话。”他看向云逍,眼神突然变得锐利,“小伙子,你跟老沈是什么关系?”
云逍指尖一顿,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——“若遇持半块令牌者,当避则避,莫要纠缠”。可此刻令牌的断口在阳光下泛着冷光,老人的话像根针,刺破了他一直刻意回避的猜测。“他是我师父。”云逍低声说,声音有些发紧,“我师父……真的卷款跑了?”
老人叹了口气,重新装上烟丝:“不好说。当年祭坛塌了那天,我亲眼看见他抱着个黑木盒子从废墟里跑出来,盒子上缠着道黄符,符角都焦了。有人说里面是香火钱,有人说……是炼坏的尸蛊。”他磕了磕烟斗,“不过老沈这人虽贪点小利,却从不害命。有次我娘中了暑疫,还是他免费给的草药,救了一命。”
正说着,院门外传来挑担子的吆喝声:“卖针头线脑咯——”声音拖着长调,听着有点耳熟。李青跑到门口掀开门帘一看,立刻缩回脖子,小声说:“是那货郎!他左肩果然有疤!”
云逍往门后一闪,透过门缝往外看——那货郎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,左肩的破洞处露出块月牙形的疤,正挑着担子往巷子口走,路过老周家的院门时,手果然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。担子一头的竹筐里摆着些零碎的针线,另一头却用黑布盖得严严实实,隐约能看出是个方形的木盒,大小正能装下老人说的“黑木盒子”。
“他往乱葬岗去了。”云逍低声道,转身就要追,却被老人一把拉住。
“别急。”老人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,打开来是半张泛黄的图纸,上面画着乱葬岗的地形,“这是当年祭坛的位置,底下是空的,有三条密道。他肯定是要从密道去往生祠,你从东边的狗洞钻进去,能截住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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