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春的雨总带着股化不开的黏腻,青溪镇的石板路被浇得油亮,倒映着两旁歪歪斜斜的木楼影子。云逍踩着泥水往里走时,布囊里的桃木剑硌得后背发疼,剑鞘上的朱砂符咒被雨水洇开,红得像掺了血。
镇子口围了圈人,哭喊声混着孩童的尖嚎刺破雨幕。云逍拨开人群,看见三个妇人正抱着孩子抹泪,最小的那个不过三岁,小脸憋得青紫,嗓子哭哑得像破锣,眼睛却直勾勾盯着虚空,仿佛看见什么吓人的东西。
“张嫂子家的娃前天开始哭,昨天轮到李家,今儿连王家小孙孙也遭了!”穿蓝布衫的妇人抹着泪,“定是那夜啼鬼缠上了,这都第三晚了,再这么哭下去,娃的魂都要被哭散了!”
云逍蹲下身,指尖轻轻搭在孩童腕上。入手一片冰凉,不似活人的温度,倒像揣了块浸在井水里的石头。他抬头望了眼天色,雨丝里裹着股淡淡的腥气,像腐叶混着铁锈,这是怨气凝结的征兆。
“夜啼鬼喜阴,专缠三岁以下的孩童,”他松开手,声音不高却透着股稳劲,“它怕污秽,尤其……”目光扫过不远处的粪堆,那是镇上人家积肥的地方,黑褐色的泥浆上浮着层白花花的蛆虫,被雨水泡得发胀。
人群里顿时起了骚动。“道长是说……要用那东西?”有人面露难色,“这也太晦气了。”
云逍没接话,径直走向粪堆。布囊里的朱砂被雨水打湿,混着雄黄成了黏糊糊的一团,他嫌不够,干脆俯身蘸了把粪堆上的泥水,转身走到镇口那块最大的青石板前。
“让让。”他挥开围上来的人,指尖沾着黑褐色的泥浆,在湿漉漉的石板上画符。指腹划过之处,泥浆竟像活了般聚而不散,渐渐勾勒出一道扭曲的符咒——符头如剑,符身似蛇,符脚化作锁链,正是茅山派用来镇煞的“锁魂符”。
只是这符咒沾了粪水,看着实在腌臜,连最信鬼神的老妇人都皱起了眉。
“这哪是画符,分明是胡闹!”有人低声嘀咕,“怕不是来骗钱的江湖骗子。”
云逍充耳不闻,画到符胆处突然屏息,指尖猛地一顿,泥浆里竟渗出点点金光,像碎星落进了泥潭。他张口念咒,声音不疾不徐,带着股奇异的韵律:“天地玄宗,万炁本根。广修亿劫,证吾神通……”
咒语声混着雨声漫开,方才还哭闹不止的孩童突然停了声,眼珠子转了转,竟咧开嘴咯咯笑起来。抱着他的妇人一愣,随即喜极而泣:“不哭了!真的不哭了!”
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惊叹,刚还嘀咕的人赶紧闭了嘴,看云逍的眼神多了几分敬畏。
云逍直起身,指尖的泥浆已干成黑痂,他从布囊里摸出块粗布擦手,刚要说话,就听见身后传来个脆生生的怒喝:“好你个偷粪贼!光天化日竟敢来镇上作案!”
他回头,看见个十五六岁的姑娘,梳着歪歪扭扭的双丫髻,粗布衣裙上沾着药渣,手里攥着根比她还高的捣药杵,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瞪他。那姑娘不是别人,正是镇上百草堂的帮工李青。
李青刚从药铺出来倒药渣,远远就看见个陌生道士在粪堆前鬼鬼祟祟,又是蘸泥水又是画符,再想起前几日镇上丢了两担上好的农家肥,当即认定这道士是来偷粪的,抡起捣药杵就冲了过来。
“你可知这粪堆是刘大爷家留着浇菜的?偷东西还敢画符掩人耳目,当我们青溪镇没人了不成?”李青说着就要挥杵打过来,捣药杵上还沾着没洗干净的药汁,带着股苦涩的艾草味。
云逍赶紧侧身躲开,哭笑不得:“姑娘误会了,我是在画符镇煞,不是偷粪。”
“镇煞?”李青挑眉,上下打量他,“我看你是想偷了粪去当肥料,还编瞎话骗人!”她几步冲到青石板前,指着那道沾了粪水的符咒,“这鬼画符看着就晦气,定是你糊弄人的把戏!”
正说着,方才哭闹的孩童突然指着李青身后,咿咿呀呀地喊:“影子……影子动了……”
众人回头,只见李青身后的墙根处,一道细长的黑影正顺着墙壁往上爬,边缘模糊不清,像被水打湿的墨汁。那黑影爬到屋檐下,突然化作只枯瘦的手,指甲缝里淌着黑液,朝着李青的后颈抓去。
“小心!”云逍脸色一变,从布囊里摸出张黄符,抬手就要掷出。
李青虽没看见黑影,却觉后颈一阵发凉,像被冰块贴了下。她也是个机灵的,听云逍喊得急,想也没想就侧身躲开,同时抡起捣药杵往后砸去。
“砰”的一声闷响,捣药杵正好砸在那只黑影手上。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,像指甲刮过玻璃,瞬间缩成一团,化作黑烟往粪堆方向窜去。
云逍眼疾手快,抓起地上的粪水就泼了过去。黑烟遇着污秽,顿时发出“滋滋”的声响,像被火烧的毛发,在空中挣扎了几下,彻底散了。
李青这才看清刚才那一幕,吓得脸都白了,握着捣药杵的手不住发抖,却还是强撑着问:“那、那是什么东西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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