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云老,您说我最后会不会彻底变成一尊金人?
到时候往天工部大堂一摆,胸口挂个牌——
‘首例人体神器融合失败标本,参观收费,十文一位’!”
他试图用插科打诨压下心底的不安。
这时,一个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:
“林兄弟,此言差矣。依周某浅见,这未必是败象,反倒像是一场……嗯,艰难的‘磨合’。”
林三转头,看到周衍——那位在御前献出《公输衍手札》的监副大人,缓步走近。
他脸上带着研究者特有的专注,目光灼灼地盯着林三那正在“变质”的手指。
“周监副,您就别宽慰我了。”
林三苦着脸,
“还磨合?再磨下去,我直接就能当镇纸用了。”
周衍却摇了摇头,神色认真:
“非是宽慰。林兄弟,你可知这九大神器,为何能有搬山倒海之能?”
他顿了顿,似乎在组织更通俗的语言,
“按祖师手札里那些云山雾罩的说法,还有我自个儿琢磨的,这些东西,它们里头可能都带着一点天地间最根本的‘道理’或者‘脾气’。”
“道理?脾气?”
林三和云瞎子都提起了兴趣。
“对。
就拿荒神磬来说,它对应‘金石’,那它的‘脾气’可能就是‘稳当’、‘结实’,东西到了它这儿,就得按它的规矩来,不容易坏,也不容易变。
而织雾梭,对应‘木’和‘生’,它的‘脾气’估计就是‘生长’、‘缠绕’,能让东西活起来,还能编出各种花样。”
周衍越说语速越快,眼睛发亮,“寻常人说神器认主,多半是借点力来用。
可像林兄弟你这样,直接把那核心碎片塞进自己身子里的……古往今来,记载里都没这号!
你这已经不是借力了,你这是想把那条‘道理’,那股‘脾气’,硬生生请到自己家里住下啊!”
“请神容易送神难呐!”
林三看着自己半石化的手指,感觉更慌了,“这‘房客’脾气看来不小。”
“凶险是真凶险,可机缘也是天大的。”
周衍目光灼灼,“若能成……若是你能让这不同的‘道理’在你身子里住安稳了,不打仗了,那或许……
或许就能摸到那‘造化洪炉’到底想干啥,甚至看懂‘归一’到底是个啥光景!
林兄弟,你眼下遭的罪,就是你这身子在拼命捯饬自己,想变得能容下这尊大佛!”
云瞎子在旁微微颔首:
“周监副这话,说到根子上了。器主之路,非是驾驭,乃是包容与共存。”
他们这边讨论得热烈,却没留意到,队伍边缘,那位一直沉默寡言、负责护卫首领职责的熊葵,正背对着众人,仔细检查着一匹驮马的鞍具。
她动作利落专业,看似全神贯注,但挺拔的背影在林三手指异变和周衍说出“包容共存”、“归一”等词时,有着极其细微的僵硬。
她握着缰绳的手无意识地收紧,指节微微发白。
一阵微风吹过,拂起她额前几缕碎发,隐约可见她颈后衣领遮掩下,似乎有一小片不同于周围肤色的、极淡的青色纹路一闪而逝。
她迅速抬手,看似随意地理了理鬓发,将一切异状重新掩藏。
“包容共存……”
林三咀嚼着这个词,感觉压力更大,
“我现在只想跟我的床铺共存亡。”
就在这时,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,打破了短暂的休憩和关于神器本源的探讨。
一名满身风尘的信使飞身下马,直奔陆无言面前,单膝跪地,双手高呈一封插着赤羽的急报。
“报!陆大人,南方八百里加急!”
陆无言接过,迅速拆阅。几乎是在目光扫过纸面的瞬间,她周身的气息便骤然冷冽了几分,如同出鞘的寒刃。
她抬起眼,视线扫过众人,最终定格在林三和云瞎子方向。
“情况有变。”
她的声音清晰传来,不容置疑,
“‘木偶疫’蔓延加速,已非最初几处村寨。最新线报,边境‘黑水镇’,十有七八的居民已现症状。
患者……举止僵直,眼神空洞,言语混乱,状若提线木偶,并且,开始具有攻击性。”
“攻击性?”
林三眉头拧紧,暂时抛开了自身的麻烦,
“之前不是说只是行动像木偶吗?”
“恶化了。”
陆无言言简意赅,
“此外,疫区已被不明浓雾笼罩,经久不散,入内者极易迷失,通讯傀儡亦受严重干扰。”
浓雾?
迷失?
通讯中断?
林三心里咯噔一下。
这环境对他们这支队伍极为不利。
他下意识又瞥了眼自己刚刚恢复正常、却仍残留冰凉僵硬感的手指。
云瞎子拄着盲杖的手紧了紧,侧耳倾听着风中的讯息:
“雾锁魂迷……是织雾梭的力量被歪曲了,生生不息化作了画地为牢。”
陆无言将急报收起,眼神锐利如鹰:
“休整结束,全速赶路。务必在明日辰时前,抵达边境。”
命令一下,队伍气氛瞬间绷紧,众人迅速行动起来。
林三重新爬回马车,看着自己恢复如初却隐感不适的右手,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周衍的话在他脑子里打转——
“道理的容器”?
这名头听着威风,担子却重得能压死人。
“得,这假算是彻底泡汤了。”
他喃喃自语,随即眼神一动,像是想到了什么,
“浓雾障目?通讯不畅?啧……看来老本行不能丢,得琢磨点新家伙事了。”
总不能真等着变成金人雕像,或者进了苗疆变成浑浑噩噩的木偶,甚至是什么见鬼的“道理容器”吧?
他林三,可是要当个活蹦乱跳、能吐槽、能护住身边人的……嗯,暂且就叫“器主”吧!
马车再次颠簸前行,载着各怀心思的众人,冲向那片被迷雾与诡异“木偶”吞噬的十万大山。
无人察觉,护卫首领熊葵在翻身上马时,指尖不经意地拂过颈后,目光投向南方层峦叠嶂的群山,唇线紧抿,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决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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