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岩赶回茅山时,已是第三日黄昏。
山门前的青石阶上落了层薄灰——这在往日是不可想象的。负责洒扫的外门弟子个个行色匆匆,脸上绷着,见到陆岩御空而落,也只是匆匆行礼,便又埋头赶路。
气氛不对。
陆岩没耽搁,径直往主峰大殿去。走到半山腰,正撞见文才满头大汗地指挥几个师弟搬运箱子。箱子里码着成捆的黄符、朱砂、桃木剑,还有不少贴着封条的瓷瓶。
“大师兄!”文才眼睛一亮,像见了救星,“你可回来了!”
“怎么回事?”陆岩看了眼那些物资,“要打仗?”
文才抹了把汗,压低声音:“比打仗还邪乎。这几日,山下陆续有消息传来,北边几个郡县闹了怪事——庄稼一夜枯死,井水泛黑发臭,牲畜无缘无故发狂。起初以为是疫病,后来有同道去看,才发现地脉里渗进了黑气,那黑气沾着活物就蚀,碰着阴魂就催生厉鬼……”
他打了个寒噤:“师父昨儿亲自去最近的平昌县看了,回来时脸色铁青,说那黑气和当年幽冥教作乱时的阴煞气不一样,更污秽,更……贪。”
“贪?”
“嗯,像活的一样,会主动吞噬灵气、生气。”文才咽了口唾沫,“师父说,怕是你提过的‘裂缝’那头的东西,开始漏过来了。”
陆岩心头一沉:“师父现在在哪儿?”
“在大殿,正跟几位长老议事。龙虎山、蜀山、阁皂宗都派了人来,吵一上午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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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峰大殿里烟雾缭绕。
不是香火,是旱烟。九叔坐在主位上,眉头拧成疙瘩,手里那杆铜烟锅就没熄过。下首左边是茅山几位长老,右边是三派来的使者,个个面色凝重。
龙虎山来的是个瘦高老道,姓张,脾气爆,正拍着桌子:“……不是我们龙虎山推诿!那黑气诡异,寻常道法打上去,十成力能被化去七八成!我门下三个亲传弟子在抚州探查,一个被蚀了右臂,现在还躺在观里祛毒!你们茅山不是有消息说知道根底吗?到底怎么回事,给句准话!”
蜀山来的是个背剑的中年人,话少,但句句戳要害:“张道长莫急。陆岩真人既已归来,不妨听听他从苗疆带回了什么消息。若真是上古封印松动,那就不是一家一派的事了。”
阁皂宗来的最年轻,是个女冠,一直静静听着,此时才开口:“我宗擅长丹鼎阵法,来时掌教交代,若需布置大范围净化阵法,阁皂宗可出人出力。但前提是,要知道我们到底在对付什么。”
九叔磕了磕烟锅,抬眼看向殿外:“他来了。”
陆岩迈过门槛,一殿人的目光齐刷刷钉在他身上。
“苗疆之事已了,黑佛宗余孽尽除,五毒教愿与茅山结盟。”陆岩开门见山,先说了结果,然后话锋一转,“但我在剿灭佛主化身时,从残魂里看到些东西。”
他顿了顿,将蛊黎巫神所说的上古秘辛、九天十地封魔大阵、混沌外魔,以及那道正在缓慢扩张的裂缝,原原本本说了一遍。
殿内死寂。
只有九叔烟锅里那点红光明灭。
许久,龙虎山的张老道哑着嗓子开口:“……所以,那不是天灾,是万古前那场大战留下的……旧伤复发?”
“可以这么理解。”陆岩点头,“幽冥佛主不过是个投机者,想趁机扩大裂缝,接引真正的混沌外魔降临。如今它化身被毁,计划受阻,但裂缝本身不会消失,反而可能因为封印失衡,加速扩张。”
“可有应对之法?”蜀山剑修问得直接。
“巫神残念说,当年封印是以不周山断崖为基布置的。”陆岩道,“想加固或修复,必须找到不周山遗址。但上古之战后,不周山崩碎,碎片散落天地,谁也不知道在哪儿。”
阁皂宗女冠轻声问:“陆真人突破炼虚,可能感知到裂缝的具体方位和规模?”
这话问得微妙。既是探陆岩深浅,也是探茅山底牌。
陆岩看了她一眼:“能模糊感应到北方有数处异常的空间波动,但具体位置和大小,需亲临查探。”他转向九叔,“师父,我想去北边走一趟。”
九叔没立刻答应,闷头抽了好几口烟,才道:“你自己去?”
“先探明情况,人多反而打草惊蛇。”
“不行。”九叔摇头,“你现在是炼虚期,天下多少眼睛盯着。单枪匹马出去,万一被某些‘有心人’算计,或者撞上裂缝里钻出来的硬点子,连个照应都没有。”他顿了顿,“让秋生带一队内门弟子跟你去,不近身,在外围接应布阵。”
这是折中,也是保护。
陆岩知道师父的顾虑——炼虚期体修,放在如今的道门,是一杆能镇山的旗。旗不能倒,更不能孤零零插到险地。
“听师父安排。”
议完正事,三派使者各怀心思地告辞。九叔让几位长老去送,独留下陆岩。
殿里只剩师徒二人,九叔才放下一直端着的架势,揉了揉眉心,露出疲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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