扁担压在肩头,是一种生硬的疼。
陆岩咬着牙,肩膀的骨头仿佛在抗议这突如其来的重负。他歪歪扭扭地挑起两只空木桶,朝着义庄后门走去。那里有一口甜水井,是附近几条街坊共用的水源。
九叔站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,手里捏着几枚铜钱,正在卜算着什么。他的目光看似落在铜钱上,眼角的余光却始终追随着陆岩踉跄的背影。直到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后,他才缓缓收起铜钱,眉头微蹙。
“根基太浅,如幼树承重露,福兮?祸兮?”他低声自语,转身走向停放着棺木的正堂,那里还有几位“客户”需要他每日上香安抚。
井边不远,陆岩将水桶放下,学着记忆中乡下打水的样子,将木桶拴上井绳,笨拙地抛入井中。木桶撞击水面的声音空洞地回荡上来。他费力地搅动轱辘,手臂的肌肉因为昨日的修炼和此刻的用力而酸胀颤抖。
好不容易提上小半桶水,他已是气喘吁吁。看着桶里晃荡的清水,他深吸一口气,再次回忆《筑基锻体诀》的呼吸法门,意守丹田,尝试引导体内那蛰伏的温热气流。
一丝微热感从丹田升起,流向酸软的手臂。效果立竿见影,手臂的沉重和酸痛似乎减轻了一分。
“有用!”陆岩心头一喜,更加专注。
他就这样,打半桶水,便停下来,按照法门调息片刻,感受着气血对疲惫身体的滋养和修复。速度虽慢,肩膀依旧被磨得生疼,但他能感觉到,自己的身体正在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适应着这份劳累。
一来一回,当他终于晃悠着将第一担水倒入院中那口巨大水缸时,缸底只是湿了一片。他抹了把汗,看着那几乎不见水位上升的水缸,没有气馁,挑起空桶,再次走向后门。
时间在重复的打水、调息、行走中流逝。阳光变得毒辣起来,汗水淌进眼睛,带来一阵刺痛。陆岩的粗布短衫彻底湿透,紧紧贴在瘦弱的脊背上,勾勒出微微凸起的肩胛骨。
在他往返第四趟的时候,院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,还有一个带着哭腔的、怯怯的声音:
“请……请问,林道长在吗?”
陆岩正将第二桶水倒进缸里,闻声转头望去。
只见义庄虚掩的院门外,探进来半个脑袋。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,皮肤黝黑,穿着一身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衣服,眼睛很大,此刻却红肿着,脸上还挂着没擦干净的泪痕,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一种走投无路的惶急。
少年看到院子里站着个满头大汗、比自己还小的孩子,愣了一下,又看到那几口漆黑的棺材,吓得缩了缩脖子,声音更小了:“我……我找林道长……”
陆岩放下水桶,还没来得及开口,正堂的门帘被掀开,九叔走了出来。他显然也听到了动静。
“何事?”九叔的目光扫过那陌生少年,语气平和,自带一股让人心安的沉稳。
那少年见到九叔,如同见到了救星,“噗通”一声就跪在了院门口,带着哭腔喊道:“道长!求道长救命!我……我爹他……他昨晚回来,就不对劲了!”
九叔眉头一皱,快步上前:“起来说话。你爹怎么了?慢慢说。”
少年被九叔扶起,依旧抽噎着,语无伦次:“我爹前几日去邻村帮工,昨晚才回来……回来后就一直说冷,裹着被子还哆嗦,脸色青得吓人……然后,然后他……他指甲变得好长,眼睛直勾勾的,还想……还想咬我娘……”
尸变?!
陆岩心中猛地一跳,立刻想到了这个词。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,体内那温热的气流似乎也感受到了某种威胁,加速流转起来。
九叔脸色凝重,伸手在少年肩头一拍,一股温和的法力渡了过去,稳住了他近乎崩溃的情绪。“莫慌。你家在何处?带我前去。”
“在……在镇子西头的榕树巷……”少年连忙道。
九叔点头,转身对陆岩快速吩咐道:“看好义庄,任何人不得靠近停棺之所。”他的目光在陆岩汗湿的额头和紧握的拳头上停留了一瞬,又补了一句:“水挑满后,去我房中,榻下有一木箱,将箱内那捆墨线取出备好。”
“是,师父!”陆岩挺起胸膛应道。
九叔不再多言,从门后拿起他那柄时刻备着的桃木剑,又往怀里塞了几张黄符,对那少年道:“走!”
两人匆匆离去,院门哐当一声合上,院子里只剩下陆岩一人,以及那几口沉默的棺材。
空气中,似乎还残留着那少年带来的惊恐气息。
陆岩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中的悸动。他看了一眼才装了不到四分之一的水缸,没有立刻去继续挑水,而是按照九叔的吩咐,快步走向九叔的房间。
师父的房间和他那间一样简朴,一床一桌一椅。他俯身,从硬板床下拉出一个沉重的旧木箱。打开箱盖,里面整齐地放着几本线装古籍、一些瓶瓶罐罐,以及一捆漆黑的、浸满了墨汁的细线——墨斗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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