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宙听完我这番层层递进、将人心与局势算计到极致的剖析,沉默了半晌,船舱内静得只剩下江水声。他缓缓吐出一口长气,再次看向我时,眼神里的复杂情绪更浓,有震惊,有钦佩,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惕然。
“寒兄……此计环环相扣,借力打力,将各方心思与利害关系算计得淋漓尽致。石某……今日真是服了。”他缓缓说道,语气沉重,“只是,如此一来,局势必将彻底失控,各方势力在方天城及其周边混战一团,这方天城……恐怕真的要成为修罗场,生灵涂炭,鸡犬不宁。”
“这潭水,从箫颖设计害死郡主那一刻起,就已经浑得看不见底了,石兄。”我望向舱窗外沉沉的、无边无际的夜色,声音冷得像结了冰,“魔教教主盘踞在此一日,这里就注定不会有太平。不把这潭死水彻底搅翻,不把水底的泥沙、暗礁、毒物全都翻腾出来,我们这些想摸鱼的人,怎么能看清虚实,怎么能在混乱中找到那一线生机?这把火,既然已经被他们亲手点燃,那就让它烧得更旺些吧!烧掉旧的秩序,烧出新的格局!只有金衣瑶真的死了,或者魔教在此地的根基被彻底拔除,这片天地,才有可能重新恢复暂时的、脆弱的安宁。”
石宙默然良久,脸上的挣扎与不忍最终被决断取代。他重重点头,沉声道:“我明白了。寒兄,这两件事,我会亲自去办,动用最可靠的渠道和人手,用最快、最稳妥的方式办妥。只是……这时间上的衔接,火候的把握,如何才能恰到好处?王爷的黑骑,清魔卫的刺杀,魔教的反应……变数太多。”
“有劳石兄了。”我郑重抱拳,“时间上,我们尽力而为。李王爷昨夜就已调动黑骑,但骑兵开拔、战术布置,总需要时间。我估计,他们和方天城县衙那边的魔教势力,至少也要纠缠对抗个两三日,甚至更久。没有个把星期,这场风暴的中心难以真正平息。只要温书他们能在三四日内赶到方天城附近,把握住黑骑营与魔教主力正面鏖战、后方空虚的时机,成功的可能性就不小。”
说完,我走到床边,看着依旧昏迷不醒、脸色苍白的李清露。心中对她亦有歉疚,是我亲手用“香粉”让她陷入这假死之境,又将她从王府偷出,置于这前途未卜的漂泊之中。我从怀中取出一封早已准备好的、厚厚的信笺,轻轻放在她的枕边。
“这封信,等我离开后,若李姑娘醒来,烦请石兄代为转交。”我的声音低沉了些,“里面写明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,箫颖的毒计,我们的无奈与抉择,以及……我个人的深深歉意。何去何从,是恨是谅,皆由她自己决断。”
王念鱼看着那封信,又看看我决绝的神情,轻声道:“寒公子,你……当真一定要走吗?李姑娘醒来若见不到你,问起你……还有苏姑娘那边?”
“我有必须立刻去做的事。”我打断她,语气不容置疑,斩钉截铁,“此地亦非久留之所。王府一旦发现郡主棺椁中的尸体被调了包,必定会发动一切力量追查。特别是箫颖,肯定会不遗余力的要致她于死地。此地虽隐蔽,也难保万全。”说完我从怀里拿出几十份血精,塞到石宙手上,一脸疲惫“,石兄,此次一别不知何时再见,这个你先留着用,应该可以用个几年,其中小半,你帮我送给苏姑娘,她那边也有人需要?多谢!二位,珍重!”
不再多言,我转身,大步走出这间充满了药味、江腥和沉重情绪的船舱。舱外,凛冽的江风如同冰冷的刀片,迎面扑来,瞬间吹散了我身上沾染的舱内气息,也让那颗因为苏映雨而剧痛抽紧、几乎窒息的心,被这外来的酷寒暂时麻痹、冻结。
在港口边昏暗的灯火下,我仔细挑选了一匹骨架高大、筋肉结实、眼神机警有神的青骢马,付了远超市价的银钱。翻身上马,勒紧缰绳,最后回头,深深看了一眼那艘在沉沉夜色与粼粼波光中静静浮沉的商船。船舱窗户纸上,透出那一小团昏黄模糊的光晕,温暖,安宁,却与我即将踏上的前路,遥不可及。
我得赶紧回去,回到金衣瑶身边复命。她给的“三日之期”已近尾声,而我带回去的,将是足以引爆整个方天城的惊雷。
猛一夹马腹,青骢马发出一声嘹亮的长嘶,撒开四蹄,如同离弦之箭,沿着官道向着方天城方向疾驰而去。急促清脆的马蹄声,踏碎了官道上的尘土与寂静,也仿佛将方才心头那翻江倒海般的剧痛、软弱、不甘与眷恋,统统践踏在身后,碾入尘埃。夜风在耳边呼啸尖啸,将一切纷乱的思绪都强行吹散,只留下前方道路的轮廓,和心中那个冰冷而清晰的计划。
回到方天城时,天色已是将明未明的凌晨,整座城市还在沉睡,但空气中似乎已经弥漫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绷感。
我没有直接去见金衣瑶,而是先绕到了知府衙门后巷。这里巷道狭窄曲折,墙根下杂草丛生,在暗夜中显得格外僻静阴森。我下马,将马匹拴在远处一个废弃的马槽边,然后步行潜回。我需要制造一个“清魔卫已经踩点”的迹象。
在离金衣瑶所居住的那处别院最近的围墙外,我蹲下身,借着朦胧的天光,从地上捡起一块棱角分明的碎瓦片。我回忆着当初蓝龙交付紫龙令牌时,曾简要提及过的清魔卫内部用于紧急联络、指示特定目标的几种隐秘符号之一。那符号并不复杂,却鲜为外人知。我用瓦片尖锐的边缘,在墙根一块半埋入土、长着青苔的旧石砖侧面,快速地、用力地刻画了一个扭曲如蛇、尾端分叉的符号。刻完,我迅速用脚拨弄旁边的浮土和碎草,将那符号稍稍遮掩,却又保留着被细心探查便能发现的可能。
做完这件事,我才重新上马,悄然离去,没有留下任何多余的痕迹。我这样做的目的有二:其一,若温书真的相信了石宙的消息,带着清魔卫高手前来,这个符号或许能成为他们确认目标区域的指引之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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