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云寨以雷霆之势剿灭“秃鹫沟”匪患的消息,如同插上了翅膀,迅速传遍了郡北各县。其展现出的强悍战力,尤其是那被传得神乎其神、如同天罚般的“震天雷”,让所有听闻者为之色变。一时间,黑云寨的声威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,周边宵小噤若寒蝉,原本一些摇摆不定的村镇,也悄然向黑云寨靠拢。
然而,这股风暴的中心——郡守府内,却是一片异样的平静。
书房内,烛火摇曳。新任郡守张文远一袭青衫,临窗而立,指尖轻轻摩挲着一份刚呈上来的密报,上面详细记录了“秃鹫沟”一战的经过,尤其是对“震天雷”威力的描述。他面容清癯,神色平静,看不出丝毫喜怒,唯有那双微微下垂的眼睑下,目光深邃如潭,偶尔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。
幕僚垂手立于一旁,低声道:“大人,黑云寨此番动作迅猛,手段酷烈,其势愈张。周边已有不少士绅惶恐,言其有‘割据之心’。长此以往,恐成尾大不掉之患。是否……需加以遏制?”
张文远缓缓转身,将密报轻轻置于书案之上,嘴角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:“遏制?如何遏制?派兵征剿吗?”他声音平和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,“王璠前车之鉴犹在眼前。黑云寨如今兵锋正盛,更兼有此等骇人火器,强行征剿,胜负难料,即便胜了,郡兵亦将元气大伤,届时北边刘武周虎视眈眈,谁来守土安民?”
他踱步至悬挂的郡县地图前,手指点向黑云山的方向:“李破山此人,非寻常草莽。他剿匪安民,保境一方,虽不听调遣,却也未公然反叛,更兼其与北边刘武周势同水火。从某种意义上说,他如今盘踞黑云山,反倒成了抵御北虏南下的一个缓冲。”
幕僚若有所思:“大人的意思是……借力打力?驱狼吞虎?”
张文远微微摇头:“驱狼吞虎,亦可能养虎为患。此乃下策。”他目光变得锐利,“治大国如烹小鲜,火候至关重要。眼下郡内百废待兴,民生凋敝,首要之务是恢复元气,积蓄实力。与黑云寨硬碰,徒耗元气,正中刘武周下怀。”
他回到书案前,提笔蘸墨,沉吟道:“李破山此番剿匪,虽张扬跋扈,却占着‘保境安民’的大义名分。我等若贸然兴兵问罪,于理有亏,必失民心。不如……顺势而为。”
“顺势而为?”幕僚不解。
“不错。”张文远笔下不停,很快写就一份文书,盖上郡守大印,“他既愿‘保境安民’,本官便予他一个‘名分’。传令,以郡府名义,嘉奖黑云寨剿灭‘秃鹫岭’悍匪之功,肯定其‘绥靖地方’之劳。同时,责令其限期将所俘匪首及重要缴获,解送郡府,听候发落。”
幕僚眼睛一亮:“大人高明!此乃阳谋!嘉奖是安抚,也是捧杀,将其置于官府监管之下;解送俘获是试探,也是制约,若其遵命,则显其仍受节制;若其抗命,则抗命之实昭然,日后整治,便有名正言顺之由!”
张文远淡淡一笑:“不仅如此。将此嘉奖令明发各县,让所有人都知道,黑云寨所为,乃是在本官辖制之下。再派人暗中散播消息,就说……州府对黑云寨坐大已深为不满,屡次敦促本官尽快解决此患。给他些压力,让他知道,这‘安稳’并非毫无代价。”
他放下笔,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,语气悠远:“博弈,才刚刚开始。我们要看的,是这位李寨主,如何接招。”
数日后,郡守府的嘉奖令和公文,由一队郡兵护送,一路张扬地送到了黑云寨山门前。
议事堂内,气氛微妙。周铁柱念完那篇辞藻华丽、暗藏机锋的公文,堂内一时寂静。
黑熊第一个忍不住,瓮声骂道:“呸!这张文远,好不要脸!咱们拼死拼活剿匪,他倒跑来摘桃子!还要咱们把俘虏和缴获送给他?做梦!”
石勇皱眉道:“此乃驱虎吞狼之计,亦是试探。若遵命,则显我寨软弱,受其掣肘;若不遵命,则予其口实,可斥我寨跋扈不臣。”
冯默从账册中抬起头:“缴获物资尚可商议,但俘获的匪首,若送交官府,必被明正典刑,可彰显官府权威,于我寨威信有损。”
雷豹听得云里雾里,嚷嚷道:“管他什么计!俺们打下来的,就是俺们的!凭什么给他?寨主,您说咋办就咋办!”
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李晏身上。
李晏手指轻轻敲击着那份公文,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。张文远这一手,确实老辣。以官府的名义给你戴高帽,同时伸手要好处,把你架在火上烤。
“张文远这是在划道儿。”李晏缓缓开口,声音冷静,“他想告诉我们,在这片土地上,做事要讲‘规矩’,而这个‘规矩’,由他来定。遵他的规矩,可得一时安稳;不遵,便是乱臣贼子。”
他站起身,走到堂中,目光扫过众人:“可我黑云寨的规矩,从来不是别人给的,是我们用刀枪打出来的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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