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凝重中,一个细弱、带着明显颤抖的声音,怯生生地划破了死寂。
是婉儿。
她不知何时已从母亲墨兰身后挪了出来,小脸煞白得像张宣纸,眼圈红得如同浸了血,长长的睫毛上缀着几颗晶莹的泪珠,像挂在草叶上的晨露,稍一碰就会滚落。她双手紧紧揪着自己水绿色的绫罗衣角,指节都泛了白,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,才鼓起勇气抬起头,看向梁老爷和梁夫人,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,却努力想让每个字都清晰可辨:
“祖父,祖母……我……我愿意去。”
屋内所有人都一怔,不约而同地看向这个向来胆小温顺、连见了生人都要躲在母亲身后的二姑娘。梁昭夫妇面露错愕,墨兰更是心头一紧,下意识地想将女儿拉回身边。
婉儿吸了吸鼻子,泪珠终于像断了线的珍珠,扑簌簌滚落脸颊,砸在衣襟上洇出点点湿痕。她一边哭,一边断断续续地说:“我……我可以去……去做玉贵妃之女,安乐公主的伴读……我听闺房姐妹们说,安乐公主年纪与我相仿,宫里正要选品行端方的贵女入府伴读……我,我去……这样……这样我们家,是不是就能……能在那边……也留一点点……喘息的地方?”
她的话逻辑并不完全通顺,带着天真和对未知的恐惧,却把那份笨拙的心意说得明明白白——她想去五皇子生母玉贵妃的女儿身边,做一个微不足道的伴读,以此为梁家与玉贵妃一系(五皇子势力)牵上一根脆弱的关系纽带,为风雨飘摇的家族多争取一丝生存空间。
“我不是不想去……”婉儿越说越委屈,终于崩溃般哭出声来,转身扑进墨兰怀里,肩膀剧烈地颤抖着,“我就是……就是胆小……我害怕宫里的规矩,害怕不认识的人……呜呜……可是我不想家里出事,不想爹娘和祖父祖母为难……”
墨兰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,又酸又痛,密密麻麻的疼蔓延至四肢百骸。她紧紧搂住瑟瑟发抖的女儿,下巴抵着她的发顶,喉头哽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她怎么也没想到,自己这个平日里连大声说话都不敢、受了委屈只会默默掉眼泪的孩子,竟然听懂了刚才那些关于站队、关于生死的沉重讨论,还生出了如此“胆大包天”又令人心碎的念头。
就在这时,“哐当”一声巨响,坐在稍远处绣墩上、一直闷头不语的二房次子梁圭锐猛地站了起来,椅子腿在青石板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,打破了屋内的悲戚。他年纪比婉儿还小两月,正是半大不小、浑身是劲却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,一张小脸涨得通红,像熟透的苹果,梗着脖子,攥着拳头,带着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劲儿,大声道:
“我去!让我去给五皇子当伴读!这样婉儿姐姐就不用怕了!”
他这话说得突兀又天真,仿佛皇子伴读是谁想去就能去的寻常差事,全然不知其中的门道与凶险。
他母亲苏氏脸色骤变,又惊又急,急忙伸手将他用力按回座位,压低声音严厉斥责:“胡闹!你给我坐下!休得胡言乱语!皇子伴读是何等尊贵的身份?那是要文采斐然、品行端正、家世清白的世家子弟才能胜任的!你看看你,要文采没文采,要武功没武功,性子又这般跳脱顽劣,毛手毛脚的,你拿什么去当伴读?岂不是给梁家丢脸,惹祸上身!”
梁圭锐被母亲呵斥,脖子梗得更直了,不服气地撅着嘴,眼眶却微微泛红。他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梁昭,眼中满是希冀的光芒,仿佛在期待父亲能为自己说句公道话。
梁昭看着儿子那混合着冲动、懵懂与委屈的眼神,心中五味杂陈。他当然知道儿子顽劣不堪,距离皇子伴读的标准差了十万八千里,这个提议简直是异想天开。但这份在家族危难之际,想要挺身而出保护姐姐、为家族分忧的心意,却让他这做父亲的既觉幼稚可笑,又生出些许莫名的触动。他犹豫了一下,竟然没有立刻附和苏氏的斥责,反而转头看向梁老爷,试探着开口:“父亲……锐儿虽然顽劣,但胆子大,身子骨也结实,性子直率,没有坏心眼。或许……或许可以从现在开始教导,多在外面说说他的好处,未必……未必就没有一丝可能?”
这话一出,一旁的锦哥儿(梁昭长子)忍不住扶额,脸上露出“我爹和我弟怕不是疯了”的无语表情,轻轻摇了摇头,实在不忍看这异想天开的场面。
梁老爷更是直接皱紧了眉头,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,只是摇了摇头,连反驳的话都懒得说。让梁圭锐去给五皇子当伴读?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!不仅对家族毫无益处,反而可能因为他的莽撞无知,说错话、办错事,给梁家惹来灭顶之灾。
梁夫人看着眼前这乱糟糟的一幕,尤其是梁圭锐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提议,以及梁昭那不合时宜的“慈父”心态,只觉得心头那股压抑已久的怒火“蹭”地一下窜了上来。她猛地一拍桌案,“啪”的一声,震得案上的茶盏都微微晃动,声音不高,却带着雷霆般的威严,字字冰冷刺骨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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