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此刻的墨兰,只是静静地看着苏氏,看着她那张因恪守“规矩”而显得有些刻板固执的脸,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喙的坚定。忽然,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、却带着无尽嘲讽与悲凉的冷笑。
“礼法?规矩?”墨兰缓缓重复着这两个词,声音不大,却像冰碴子一样冰冷刺骨,“二嫂,当年我盛墨兰嫁给梁晗之事,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吧?”
苏氏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起这桩旧事,神色一僵,脸上的严厉瞬间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尴尬与不自在,讷讷地没有接话。那件事,在当时可不是什么光彩事,几乎是盛家和梁家心照不宣的丑闻——一个庶女,用尽手段攀附权贵,硬是嫁进了侯府做嫡妻,多少人在背后戳她的脊梁骨。
墨兰向前一步,目光锐利如刀,直直刺向苏氏躲闪的眼眸,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压抑了十几年的、火山爆发般的愤怒与不甘:“什么礼法!”
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,如同惊雷炸响在正厅,震得苏氏目瞪口呆,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!她……她一个官家小姐、侯府奶奶,怎能说出如此粗鄙、如此大逆不道的话?!
墨兰却全然不顾她的震惊,胸中积郁多年的怨气与不甘如同决堤的洪水,倾泻而出:“当年我若真守着那劳什子礼法规矩,听从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,就该嫁个门当户对的穷秀才,或者给哪个鳏夫做填房!然后呢?守着那点微薄的家底,看着我的孩子因为娘家无力、因为父亲无能,一辈子仰人鼻息,看人脸色,永无出头之日!这就是你口中的礼法,给我指的‘光明大道’?!”
她的眼圈红了,却不是因为委屈,而是因为极致的激动与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。她抬手,猛地一指窗外,指向自己院落的方向,声音颤抖却无比清晰有力:“我盛墨兰偏不要那样的命!我豁出脸面,用尽手段,硬生生闯进了这永昌侯府!是,我名声不好了,我被人戳脊梁骨了!可现在呢?我的宁姐儿、婉儿、闹闹,还有曦曦,她们是永昌侯府的正经小姐!她们将来议亲,看得是永昌侯府的门第,是侯府小姐的身份!她们有机会嫁得更好,走得更高,活得更体面!不用像她们娘一样,为了一个渺茫的前程,就要去拼个你死我活,豁出所有!”
她转回头,死死盯着脸色煞白、浑身微微发抖的苏氏,一字一句地,如同重锤般敲打在苏氏的心上:“二嫂,你告诉我!是那让我和我的孩子永世不得翻身的礼法规矩重要?还是我的孩子能有一个堂堂正正、前程似锦的未来重要?!”
“你守着你的礼法,能守住锦哥儿的未来吗?能挡住大伯梁曜那边的虎视眈眈吗?能保证侯府这艘大船,不在你那些迂腐的‘规矩’里慢慢沉下去吗?!”
“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,为了我的孩子,别说是这点被禁的书稿,只要能让她们立得住、站得稳、活得有尊严,再离经叛道的东西,我也敢看!再难走的路,我也敢闯!规矩是死的,人是活的!别让那些故纸堆里的教条,捆住了孩子的手脚,断送了侯府的前程!”
一番话,如同狂风暴雨,席卷了整个正厅,也将苏氏坚守了半生的信念冲击得摇摇欲坠。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眼神炽烈、言语如刀的女子,第一次发现,自己那些引以为傲的“规矩”“体统”“礼法”,在如此赤裸裸的现实、如此强烈的母爱面前,竟是如此的苍白无力,甚至……愚蠢可笑。
墨兰不再看她,深吸一口气,强行平复了一下胸中翻涌的情绪,将那份被苏氏推远的书稿重新拿起,轻轻放在呆若木鸡的苏氏手边,语气恢复了平静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:“书稿在这里,看不看,听不听,二嫂自己决定。”
“但我希望二嫂明白,锦哥儿,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儿子,他更是我们永昌侯府唯一的希望。他的肩膀上,扛着的是侯府的未来,扛着的是我们所有人的安稳,远比那些故纸堆里的‘礼法’要重得多。”
说完,墨兰转身,挺直脊背,步伐坚定地走出了苏氏的静远院。她的背影挺拔,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怯懦与试探,只剩下一往无前的决绝。
留下苏氏一人,独自站在空荡荡的正厅里,对着那份烫手山芋般的戏文稿,心潮澎湃,久久无法平静。墨兰那句石破天惊的“什么礼法”,如同魔咒一般,在她脑中反复回响,将她固守了半生的、看似坚不可摧的世界,撕开了一道巨大的、透进刺目光亮的裂缝。
她缓缓坐下,指尖颤抖着伸向那份书稿,却在触碰到封皮的瞬间又猛地缩回。多年的教养让她本能地抗拒,可墨兰的话,那些关于孩子未来、关于家族兴衰的质问,却像一把把锤子,不断敲打着她的心房。
坚守礼法,她能护住的,或许只是一时的体面;可打破陈规,她或许能为儿子铺就一条真正的坦途。
苏氏看着那本薄薄的书稿,第一次对自己坚守了半生的信念,产生了深深的动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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