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话间,暖阁门口的帘子又被丫鬟打起,一股微凉的穿堂风溜进来的同时,也带来了两位新的客人——盛家的长房长孙媳海朝云,以及三房的柳氏。柳氏身边,还牵着精心打扮过、却仍带着几分怯生生的芙姐儿。
海朝云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暗纹缎面褙子,梳着利落的圆髻,只簪一支素银簪子并两朵绒花,通身气度清冷而端庄。她与屋内几位夫人见了礼,目光便落在今日的小寿星身上,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浅笑,让丫鬟奉上礼物——一套上好的湖笔徽墨并两方小巧的端砚,文雅而不失贵重。
“宁姐儿生辰快乐,”海朝云的声音平和,带着长房嫂嫂特有的持重,“望你勤勉向学,知书明理。”她与墨兰这个庶出小姑向来交往不深,礼数周到便已是全了情面,送上文房四宝,既符合她清流出身的风骨,也寄托了对晚辈最正统的期望。
宁姐儿连忙起身,规规矩矩地行礼拜谢:“多谢大伯母。”
华兰与如兰也起身与海朝云互相见礼。华兰笑道:“大嫂嫂来得正好,我们正夸宁儿稳重呢。”海朝云微微颔首,目光在宁姐儿身上停留一瞬,淡淡道:“瞧着是个好孩子。”便与华兰、如兰略叙了几句闲话,内容不外乎家中子弟学业、长辈安康等,言辞有度,却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。
暖阁里的炭火烧得正旺,橘红色的光晕漫过雕花窗棂,将室内映照得暖意融融。绒毯上散落着各式精致的小玩意儿,墨兰的女儿正缠着如兰的儿子抢夺一只琉璃兔子,银铃般的笑声撞在描金梁柱上,反弹出满室的热闹。大人们围坐在紫檀木圆桌旁,桌上摆着刚沏好的雨前龙井,氤氲的水汽里,夹杂着脂粉香与干果的甜香,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。
林苏(曦曦)被奶娘抱在怀里,小身子陷在柔软的锦缎靠垫中,实在觉得这般家长里短的闲谈无趣,便自顾自地玩着胖乎乎的手指。她的指尖细腻柔软,带着婴儿特有的粉嫩,可这双小小的手心里,却藏着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,藏着对这个封建时代的疏离与警惕。她听着华兰抱怨婆家的规矩繁琐,听着如兰念叨着孩子的调皮,只觉得这些话题遥远又陌生,直到海朝云的声音轻轻响起,提起了那个名字——盛明兰。
“说起来,六妹妹如今在顾家,真是愈发有当家主母的风范了。”海朝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,语气平和,眼底却掠过一丝真切的赞许,“她性子沉稳,行事总有几分与众不同,偏生那些看似出格的法子,却总能收到奇效。前些年,她不知从哪里琢磨出些稀罕玩意儿,唤作‘羊羊玩偶’,用上好的云锦裁了外皮,里头填的是蓬松的细棉,做得圆滚滚、毛茸茸的,憨态可掬得紧。”
“起初不过是给孩子们顽耍的,谁知竟渐渐在京中女眷圈子里风靡起来,连宫里的贤妃娘娘都听闻了,特意差人来问,指明要几对赏给皇子公主们。”海朝云笑了笑,继续说道,“她也是个有心思的,借着这股东风,把自己的嫁妆铺子打理得风生水起,那些玩偶、还有些新奇的绣品样式,引得京中闺秀争相追捧,生意好得不得了。如今她在顾家,经济上能自给自足,倒不必全然仰仗侯府的份例,腰杆也硬气些。”
“羊羊玩偶”——这四个字如同惊雷般,猛地炸在林苏的耳畔!
她原本低垂的眼睑骤然抬起,乌溜溜的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,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一扫而空,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震惊与难以置信。她的耳朵像被按了灵敏的开关,瞬间竖得笔直,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。
羊羊玩偶?!
这个名字太熟悉了,熟悉到让她心脏骤停!这分明是现代随处可见的毛绒玩具雏形,是属于那个有互联网、有平等观念、有个体价值的世界的东西!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等级森严、思想固化的古代?
盛明兰……她也是穿越的?!
这个认知如同电流般窜遍林苏的全身,让她浑身一个激灵,细小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。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,砰砰砰的声音如此响亮,几乎要盖过暖阁里的笑语喧哗。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沸腾,眼眶甚至有些发热——在这个她孤军奋战了这么久的陌生世界里,在这个她只能小心翼翼隐藏真实自我的封建牢笼里,竟然还存在着另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!
她终于不是一个人了!
林苏紧紧攥着小拳头,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,她竖起了十二分的注意力,贪婪地捕捉着海朝云说的每一个字,渴望从这些话语中拼凑出这位“老乡”的模样。她期待着听到更多细节,期待着海朝云会说,明兰用现代的知识改良了农具,提高了粮食产量;期待着明兰创办了女学,让更多女子有机会读书识字;期待着明兰哪怕只是在小范围内,挑战了“三从四德”的束缚,为女性争取了一丝喘息的空间……
哪怕只是星星之火,也足以让她看到希望,让她知道,她的抗争并非徒劳,这个时代并非铁板一块,现代的灵魂,本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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