府邸深宅,看似壁垒森严,实则消息传递自有其隐秘的通道,如同地下的暗流,表面波澜不惊,深处却早已涌动不息。
那些针对沈清韵的恶毒流言,虽因着主仆尊卑的界限,尚未有胆大包天之人敢直接传到当家主母林氏和镇国公沈巍的耳中。
但府中上下弥漫的那种异样氛围,仆役们眼神交汇时的心照不宣,窃窃私语骤然而止的尴尬,以及几个心腹丫鬟婆子欲言又止、面带忧色的神情,又如何能瞒过执掌中馈多年、心思缜密、耳目灵通的林氏?
不过三两日的工夫,林氏身边最得力的陪房周嬷嬷,便将一份誊写得清清楚楚、条理分明的禀报,呈送到了林氏面前。
纸上详细记录了近日府中下人间流传的关于大小姐的种种非议,从最初看似“关切”的糖衣炮弹,到后来直指品行、声誉的阴毒中伤,甚至包括三少爷沈清渊因听闻流言怒而出手教训小厮的细节,都一一在列。
时间、地点、涉及人等信息,虽非百分百精确,却也勾勒出了清晰的脉络。
林氏端坐在锦华堂正屋的暖炕上,手中捧着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纸笺,面色平静无波,仿佛只是在浏览一份寻常的日常用度清单。
然而,侍立在一旁的周嬷嬷却清晰地看到,夫人那双总是含着温和笑意的眼眸,在目光扫过纸上那些不堪字句的瞬间,骤然冷冽了下来,如同数九寒天骤然凝结的冰湖,散发出刺骨的寒意。
她端着甜白釉茶盏的纤长手指,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,指节微微泛白。
室内静默了片刻,只听见墙角鎏金珐琅自鸣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。
林氏缓缓将茶盏放回炕几上,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。
她抬起眼,目光落在周嬷嬷身上,声音平稳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:
“去查。不动声色,但要查个水落石出。
我要知道,这些混账话,最初是从哪个院子里、经了谁的口传出来的,又是哪些人在其中推波助澜,添油加醋。”
“是,夫人。”周嬷嬷心领神会,躬身应下。
她深知夫人的脾性,平日里宽和待下,但若触及底线,尤其是关乎子女声誉这等核心利益,手段绝不会含糊。
在这镇国公府内,主母若真想查清一件事,尤其是这等下人之间的口舌是非,几乎如同掌上观纹。
根本无需大张旗鼓地审讯逼问,只需通过各院有头脸的管事娘子,暗中询问、交叉印证,再结合平日里对各房仆役行事作风、人际往来的了解,真相便很快浮出水面。
所有的线索,如同被无形的手牵引着,最终都隐隐约约、却又清晰无误地指向了同一个源头
——倚梅苑,王氏姨娘。
尤其是她身边那个惯会来事、嘴皮子利索的张嬷嬷,以及倚梅苑里几个素日里就爱串门打听、搬弄是非的粗使婆子和丫鬟,是传播这些流言最活跃的节点。
林氏得到确切的回禀后,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、冰冷的弧度。
王氏这点上不得台面的伎俩,她如何看不穿?
无非是眼见嫡女风头日盛,心中嫉恨难平,又为沈清月的前程焦虑,便使出这等阴微手段。
企图用流言蜚语来中伤韵儿,败坏她的名声,从而抬高月儿,为其谋取姻缘铺路。
其心可诛!
然而,林氏并未立即发作,更没有怒气冲冲地直奔倚梅苑去兴师问罪。
她深知,对付这种躲在暗处、借下人之口散播谣言的行径,若直接找上门去对质,王氏大可一推二五六,声称自己毫不知情,全是下人妄自揣测、胡言乱语,她顶多落个管教不严的轻微过错,反而显得自己这个主母气量狭小、没有实证便胡乱猜疑。
这绝非上策。她需要的是更有效、更彻底、能从根本上震慑宵小、肃清府邸风气的雷霆手段。
这一日,林氏以临近季末、需整肃府规、明确赏罚为由,下令将府中各处不当值的仆役,按等级、分批次召集到前院宽敞的议事厅外。
时值午后,天空有些阴沉,闷热的空气中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。
黑压压的人群肃立在院中,鸦雀无声,只有偶尔几声压抑的咳嗽和衣衫摩擦的窸窣声。
林氏并未坐在厅内,而是站在议事厅前高高的台阶上,身着一件颜色庄重的绛紫色缠枝牡丹纹长裙,发髻梳得一丝不苟,簪着简单的点翠头面,神色肃穆,不怒自威。
她目光缓缓扫过台下众人,明明没有刻意提高声调,声音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:
“近日,府中似有些不安分的风气滋生。
有那等闲来无事、心思不正之人,不思尽心当差,反在背地里嚼弄口舌,妄议主子是非,甚至传播些无根无据的流言蜚语!
此等行径,乃是家宅不宁之大忌!更是背主忘恩、大逆不道之举!”
她的话语如同重锤,敲在每个人的心上,尤其是那几个参与了传播流言的婆子丫鬟,更是吓得脸色发白,双腿发软,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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