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口血没有死去。
它落在灰白的地面上,没有渗透,没有凝固,而是活着。像一颗从异界坠落的、有生命的种子,在接触到这片被疯狂浸透的土地的瞬间,苏醒、膨胀、绽放。
起初只是拳头大小的一滩,金银与灰黑交织,内里闪烁着细微的彩色光点。下一秒,它开始生长。
不是向上,是向外蔓延,像滴入清水中的墨,但更慢,更优雅,带着一种诡异的、舞蹈般的韵律。蔓延的边缘不再是血液的液态,而是结晶化——却不是固定的晶体。在千分之一秒内,它依次呈现出:
玫瑰花瓣的柔嫩质感,仿佛一触即碎;
钻石切割面的璀璨折射,光芒刺眼;
星云漩涡的迷幻色彩,深邃得让人失神;
活体血管的搏动脉络,带着生命的热度;
最后,在所有这些形态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闪回、叠加、融合之后,它定格了——定格成一种无法定义、无法归类、从未存在于任何生物图鉴或矿物图谱上的形态。
那是一片由液态光影和异界宝石构成的微型森林。
地面是半透明的、仿佛凝固的暗银色胶质,内部有缓慢流淌的金色和黑色的光流,像被封在琥珀里的熔岩。从这胶质中,“生长”出无数细小的、不断变幻的“结构”。
有的像珊瑚,但枝杈末端是微小的、不断开合的、类似“口”或“眼”的器官,发出几乎听不见的、音高各异的嗡鸣。
有的像水晶簇,但晶体内部封印着不断重复的、破碎的动态画面——某个士兵临死前最后的眨眼,一朵花在千分之一秒内从绽放到凋零的全过程,一滴水珠落下时表面光影的万千变化。
有的干脆就是纯粹的光的雕塑,形态在规整的几何体与完全随机的抽象形状之间无规律切换,散发出温暖、冰冷、诱惑、排斥等矛盾并存的气息。
这片“花园”以落点为中心,在几秒内铺开了半径数米的领域。它散发着一种极度矛盾、让人心智错乱的气息:
站在边缘,你会同时感到无尽的生命力在勃发,和深沉的、永恒的悲哀在弥漫;
你会嗅到净化一切的、银白色的纯粹洁净感,和混沌狂野的、暗紫色的腐败甜香;
你会看到绝对对称、符合黄金分割的完美结构,和彻底无序、仿佛随手泼洒的混乱色块,和谐地、扭曲地、不可能地共生在一起。
然后,它开始感染周围。
一片蔓延的“花园”边缘,触碰到了一个被“灰白”固化的、标准的“人形雕塑”——那是之前未能抵抗、被塑造成完美几何体的士兵遗体。
触碰的瞬间,雕塑僵硬、光滑的灰白色表面,突然“软化”了。不是融化,是变成了缓慢流淌的、映照着扭曲倒影的银色水银状物质。这“水银”表面像镜子,但映照出的不是现实,而是观看者内心最隐秘、最羞耻、最不敢承认的欲望的倒影。
一个士兵看向那“水银”,看见里面映出自己穿着华服、坐在王座上、脚下踩着曾经欺凌过自己的人——那是他醉酒后都不敢做的梦。他痴痴地看着,伸手去摸,手指穿透“水银”表面,那倒影像被搅动的池水般荡漾,传来一阵极致的、虚假的满足感,让他浑身战栗,几乎瘫软。
空中飘落的、由“概念花”凋零的花瓣,有几片落入了“花园”范围。
花瓣没有枯萎,而是融化、重组。变成了一只只指甲盖大小、由纯粹的光构成、形态不断变幻的微小精灵。有的精灵形如哭泣的婴孩,飞过时洒下听不见但能直接“感觉”到的悲伤啜泣声;有的形如痴笑的疯子,轨迹在空中划出癫狂的、无法理解的曲线,那曲线本身就像某种蕴含真理的悲伤公式,多看两眼就让人头晕目眩。
最恐怖的,是那几个靠得最近的、身体已经开始“音律化”、半透明的伤员。
“花园”蔓延的、最细微的、几乎看不见的“触须”,轻轻碰触到了其中一人的脚踝。
那伤员的身体,猛地凝固了。
不是石化,是另一种凝固——像被按下了暂停键。然后,他的皮肤表面,裂开了。
没有流血。裂开的缝隙中,光芒涌出。
透过裂缝,能看见他体内——不再是血肉、骨骼、内脏。而是不断生长、变幻的、由他记忆和情感实质化构成的“内在风景”。
一个年轻的精灵伤员,体内是一片永不日落的金色森林,林间有他童年时养过、早已死去的宠物光鹿在奔跑,有早已去世的祖母坐在树下,永远在编织同一条永远不会完成的围巾。风景温暖、宁静、完美。但他本人的脸,凝固在极致的惊恐中,眼球疯狂转动,看着自己胸口裂开的大洞里,那幅永恒温馨的画面。
另一个中年人类伤员,体内是战场血肉的永恒循环。断裂的肢体在空中悬浮、重组、再被无形的力量撕裂,鲜血如喷泉般涌出又倒流,战吼与惨叫被拉长成持续的背景噪音。那是他经历过的、最惨烈的一场战斗,现在在他体内,永恒重演。他喉咙里发出“咯咯”的声音,却一句话也说不出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