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在第13层的通道里,仿佛变成了粘稠的、几乎凝固的胶质。每一次心跳都被拉长成一种折磨,每一次呼吸都吸入了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硫磺的混合物,灼烧着肺叶。寂静,不再是安宁,而是暴风雨眼中心那令人窒息的死寂。
瓦格斯背靠着冰冷的岩壁,粗重的喘息声像一架即将散架的风箱。他试图用手按住胸前那道被战斧边缘撕开的狰狞伤口,但鲜血仍不断从指缝间渗出,在他破旧的皮甲上晕开大片暗红。他的独眼因剧痛和失血而显得有些涣散,但目光却死死盯住前方那个庞大的阴影,以及挡在阴影前的、微微颤抖的背影。
而在瓦格斯不远处,贝尔蜷缩在地上,像一只被踩碎了壳的蜗牛。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着,膝盖紧紧抵着胸口,双手无意识地抠挖着身下粗糙的岩石,指甲翻起,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。他的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,瞳孔里没有任何光彩,只有一片被彻底摧毁后的荒芜。口水混合着泪水、鼻涕和脸上的血污,沿着下巴滴落,在他肮脏的衣襟上留下深色的印记。他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羞耻,感觉不到恐惧,甚至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。世界在他感知中已经坍缩,只剩下无尽的、冰冷的虚无。
米诺陶诺斯鼻孔喷出的炽热白气,如同小型旋风,在死寂的空气中搅动。它那对赤红的眼珠,像两盏在深渊中缓缓移动的探照灯,先是扫过倚着岩壁、气息微弱的瓦格斯,似乎判断其已无威胁。然后,那充满暴虐与原始食欲的目光,缓缓地、精准地,定格在了蜷缩在地上、散发着绝望与失禁后腥臊气味的贝尔身上。
对于这头深渊的掠食者而言,这种极致的恐惧、这种彻底放弃抵抗的脆弱,是最甜美的诱饵,也是最无法容忍的挑衅。
一种被轻视的暴怒,取代了戏耍猎物的耐心。
没有预兆,没有咆哮。牛头人庞大的身躯肌肉瞬间绷紧如钢铁,那柄沾染着瓦格斯鲜血的巨大战斧,以一种超越之前所有攻击的、纯粹为了毁灭而生的速度,撕裂沉闷的空气,带着尖锐的呼啸,朝着那个失去灵魂的、蜷缩的躯体,直劈而下!这一击,就是要将贝尔连同他身下的岩石,一同劈成碎片!
“贝尔——!!!”
无咎的嘶吼声在这一刻迸发出来,几乎撕裂了他的声带。他离贝尔有数米之遥,中间隔着崩落的碎石和牛头人庞大的身躯。他想扑过去,想用身体去挡,但距离如同天堑。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死亡的阴影,以无可挽回的速度,吞噬向那个他曾发誓要守护的、年轻的同伴。通过灵魂链接,赫斯提雅极致惊恐的、几乎要撕裂灵魂的尖啸,如同最锋利的冰锥,狠狠扎入他的脑海。
时间,在生与死的界限上,被扭曲成了粘稠的琥珀。
就在战斧冰冷的刃缘即将触碰到贝尔散乱头发的前一刹那——
一道身影,从岩壁的阴影中,爆发出生命最后的所有潜能,如同扑火的飞蛾,又像一颗出膛的炮弹,合身撞向了僵直的贝尔!
是瓦格斯!
他用那具早已重伤濒危的躯体,作为最后、也是最沉重的盾牌。
“砰!”
贝尔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撞得向侧面翻滚出去。而几乎在同一瞬间——
“噗嗤——!”
那是战斧的锋刃毫无阻碍地劈开血肉、碾碎骨骼的、令人头皮炸裂的闷响。声音沉闷而具体,像一袋湿透的沙土被重物狠狠击破。
温热的、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,如同突然降下的暴雨,劈头盖脸地溅了被撞飞的贝尔满身满脸。那不是水,是血,是瓦格斯的血。
贝尔僵硬的脸上,感受到了那液体灼人的温度。他空洞的瞳孔里,倒映出瓦格斯那具如同被撕烂的布偶般、软软瘫倒在地的身影。老冒险家甚至没能发出一声痛哼,只是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,便再无声息。鲜血从他身下汩汩涌出,迅速汇聚成一片不断扩大、映着幽暗光线的、暗红色的血泊。
世界的声音,如同潮水般退去,然后又以千万倍的音量猛地灌回贝尔的耳膜。
牛头人沉重的喘息、血液滴落在岩石上“滴答、滴答”的声响、自己心脏疯狂擂鼓几乎要炸开的跳动、还有那股浓郁得让他胃部翻江倒海的、混合着硫磺、血腥和自己失禁恶臭的气味……所有这些感官信息,变成了一股毁灭性的洪流,瞬间冲垮了他本就脆弱不堪的精神堤坝。
“呃……啊啊啊——!”
一声不似人声的、极度压抑后爆发的短促嘶鸣,从贝尔喉咙深处挤出。他的眼睛瞪大到极限,眼球布满血丝,几乎要凸出眼眶。瞳孔里最后一点生气,如同风中残烛,倏然熄灭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彻底的、动物性的、被无法理解的恐怖完全吞噬的空洞。
他不再颤抖,而是开始剧烈的、无法控制的痉挛。身体蜷缩成更小的一团,双手死死地抱住头,指甲深深抠进头皮,仿佛要将那恐怖的景象从脑子里挖出去。他不再流泪,也不再发出任何声音,只是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,除了本能的、剧烈的战栗,对周围的一切失去了所有反应。他的世界,在瓦格斯鲜血溅在他脸上的那一刻,已经彻底崩塌、毁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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